近來有兩則新聞吸引了筆者的注意力，一則是高雄殉職消防員蔡倍昇先生的公祭；另一則是南投縣命彰化山友葉生錦先生，負擔新臺幣兩百餘萬元空勤總隊救難費用。兩則新聞看似各自獨立，實則根源同在於全民對消防長久以來的忽視。
依照《文官制度季刊》第五卷第四期〈我國消防人員陞遷制度之研究 —以臺南市政府消防局為例〉一文，臺南市至102年5月為止，依據消防署針對臺南地區勤務量所做的消防人力配置評估，依員額設立基準高標應有 2,388 人，低標應有 2,074 人，惟臺南市政府消防局現有消防人員僅 874 人，不到低標的一半。在勤二休一的狀況下，目前臺南市政府消防局外勤人員每月上班與備勤總時數竟高達 480 小時。換言之，一名臺南市政府消防隊員需服務 2,000 位市民，人力配置比率為 1：2006，整體而言遠低於美、日等先進國家（如洛杉機 1：1055、香港 1：735、東京 1：731、芝加哥 1：547、紐約市 1：519、新加坡 1：925）。六都之一臺南市如此，則本次處罰葉錦生先生與命其負擔救難費用的南投縣，其消防人力設備的短缺恐怕只會更過。這樣的狀況，說是消防人員玩命、偏鄉民眾是次等國民並不太過。
消防相關事務既長期受全民忽略，地方政府自然有「開源不易，節流為先」的思考，南投縣、臺中市等地方政府對登山者積極處罰，施以世所罕見的管制強度，當是從此思路而來。固然相關登山活動管理自治條例跟憲法揭示的原則頗多扞格，例如平等原則（為何獨苛登山者？）、不當聯結禁止原則（登山保險與支付空勤總隊出勤相關費用內在合理關聯何在？）、比例原則（在臺灣登山失敗的代價何以必須重過斷人手腳、侵害他人性自主權？），這些部分已有眾多先進為文批評，相信當事人經歷漫漫訟途後，終會獲得救濟，筆者狗尾續貂且止於此。筆者倒是想要從事實面著手，期待大家把重點放在消防員極其惡劣的勞動環境，不要誤以為在臺灣山難頻發，切莫以為「登山救援付費」是沒有缺點的多數立法例，「登山救援付費」反而會傷及救援人員。
首先，「臺灣的山難算不算多？」要回答這樣的問題，不宜以歷經長期戒嚴的過去臺灣統計數據作為指標，筆者想以日本的統計作為指標。依據日本警視廳平成29年的＜平成２９年における山岳遭難の概況＞統計，日本在平成29年的山難生件數是2583件，相較＜風傳媒＞報導，國內各地消防機關獲報的大小山域意外待援事件，近年平均則是185件，考量兩國人口差距，則臺灣的山難絕不能算多，與其說臺灣山難多，不如說臺灣人對消防不如日本人重視，更何況日本警察還承擔相當山難救助的責任。
再者，何以「登山救援付費」在美日是極端少數的立法例？因為面臨鉅額救援費用，登山者獨力支撐到最後一刻才是常情，如此的拖延不只危及登山者，更增加了搜救的風險，因為多一分鐘在山區搜救，對救援者而言，就是多一分鐘暴露在風險之下。
筆者身為警察子弟，自小所識父執輩不是服務於行政警察單位，就是服務於消防單位，光是從旁觀察，他們的辛苦與危險，銘刻於心。幼時聽聞消防車警報，總是衝至窗邊，希望能看見熟悉的叔伯。然筆者也是個登山者，深信身為臺灣人最幸福之處就在壯麗山海之易親，貼近山海，臺灣人是幸福的山海之子。
臺灣人親近山海，是臺灣人的驕傲與認同；消防員爭取正常的勞動條件，是天公地道；各地在資源不足的情況下試圖開源節流，也是人情當然。只不過常情是臺灣人登山並非草率，日本山難實是臺灣的數倍…不管消防機關負不負責山難搶救，消防員已經過勞了，活在如夢魘中的輪班生活，鉅額救援費用卻還增加救援者的風險。
真正能還給消防員公道的，不是違憲、更惡於威權時期的登山管理，是你我重視消防員的勞動條件，督促政治人物從根思考，就消防甚至是警察人事預算制度做一個適切臺灣本土現實的設計，而非符合想像中地方自治的理想，也就是更平等地對待城市與鄉村中危在旦夕的所有民眾，還給消防乃至警察人員一個正常的生活，與每一個臺灣人先進國家人民該有的權利。祈禱臺灣不再有天龍人∕偏鄉民眾間的差別待遇、登山者∕非登山者間的鴻溝消弭，祈禱臺灣的消防員不再被忽視與冷漠對待。 （相關報導： 首對違法登山客開鍘！山友求救落跑風波 南投縣求償近240萬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登山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