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C記者見證各國撤僑行動:內戰砲火不斷,蘇丹港成逃亡樞紐

2023-05-02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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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4月27日,英國僑民在蘇丹登上英國皇家空軍的撤僑專機。(美聯社)

2023年4月27日,英國僑民在蘇丹登上英國皇家空軍的撤僑專機。(美聯社)

蘇丹軍政府與準軍事組織之間的暴力衝突持續之際,蘇丹港迅速成為一個關鍵的疏散樞紐。BBC首席國際事務記者麗斯·杜塞特(Lyse Doucet)在現場見證了最新一輪從這裡將民眾撤離並送往沙烏地港口城市吉達的行動。

夜深人靜之際,沙烏地皇家軍艦德拉伊耶號(HMS Al Diriyah)靠近蘇丹港,沙烏地軍方人員亮起探照燈,照出一條安全的路徑讓軍艦泊入海港——在蘇丹局勢危機加深之際,這里正迅速變成一個重要的疏散和人道救援樞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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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4月30日,被撤離人員在從蘇丹港前往吉達的沙特海軍艦艇上休息
4月30日,被撤離人員在從蘇丹港前往吉達的沙烏地海軍艦艇上休息。

儘管是凌晨兩點,另外兩艘巨大的艦船也停泊在該國最大的海港蘇丹港,等候著執行此次國際救援行動。

「我感到鬆了一口氣,但是同時也因為成為這段歷史的一部分而傷心,」來自巴基斯坦的哈桑·法拉茲(Hassan Faraz)告訴我們說。看得出來,他人都在顫抖。

從沙烏地港口城市吉達乘坐皇家軍艦「德拉伊耶」號出發,經過10小時行程之後,我們再坐一艘沙烏地拖船抵達碼頭區。一小批外國記者得到難得的採訪權,進入戰亂紛飛的蘇丹,哪怕時間非常短。

「人們在多年以後還會談論這些事情的,」法拉茲說。碼頭上此時已排起一條長隊,等候工作人員將護照與沙烏地的艙客清單對照。這一次輪到很多來自南亞的年輕人,他們說在戰火中經歷地獄般的兩個星期之後,他們又在這裡等了漫長的三天。

另一名來自巴基斯坦的男子說他在一家蘇丹的鑄造廠工作,他提到自己「看到很多,很多炸彈爆炸和著火」。然後他沉默下來,盯著海面,身心受創的他不想再說下去。

最近幾個星期爆發的戰火,是由阿卜代爾·法塔赫·布爾漢將軍(Gen Abdel Fattah al-Burhan)領導的蘇丹軍隊和被稱作「赫梅蒂」(Hemedti)的穆罕默德·哈姆丹·達加洛將軍(Gen Mohamed Hamdan Dagalo)所領導的「快速支援部隊」(Rapid Support Force)之間的一場激戰。這中間還有一份非常不全面的停火協議。

「蘇丹港在這場戰爭中際遇相對好一些,」我的同事、蘇丹裔英國人穆罕納德·哈希姆(Mohanad Hashim)解釋說,「這裏只在頭一天4月15日爆發過戰鬥,現在這個港口已經被逃離喀土穆等地的人所擠爆。」

我們的船剛剛駛過一個由環境優美的海軍俱樂部改造成的帳篷村,那裡接待著無家可歸者。很多人現在勉強睡在街上,等待出逃。當地酒店已經擠滿世界各地持有護照的人,還有一個由剛從首都撤出大部分人員的各國大使館組成的緊急領事辦事處。

很多人害怕沒有途徑逃離。蘇丹港還聚集了很多所持護照不那麼好用的人們,比如葉門、敘利亞和蘇丹。

有大約3000名葉門人,主要是學生,在蘇丹港滯留了多個星期。「沙烏地人救出了一些葉門人,但是他們不敢大量接收,」一名安全顧問說。他在幫助這些人尋找途徑回到他們自己本身已經陷於戰火的國家。

拉莎和她的孩子們
拉莎和她的孩子們,她只想發出一個訊息:「請叫世界保護蘇丹」。

很多到達沙烏地的乘客獲得短期的酒店住宿,但是卻被明確告知,他們的國家應該要很快支付賬單,並安排下一步行程。

穆罕納德·哈希姆掃視了一下蘇丹港,希望能找到任何一個試圖出逃的蘇丹親戚的身影。之前一天,經過紅海上的18小時旅途之後,在吉達的費薩爾國王海軍基地,我們出發的地方,他忽然找到一個表親還有他兩個十幾歲的孩子,他們擁抱在了一起。

對於有外國護照且安全到港的蘇丹人來說,這個時刻是悲喜交加。

「求你們救救我們留在蘇丹的家人,」一個戴粉紅色頭巾、名叫拉莎(Rasha)的人請求道。她的一個孩子靠在她肩膀上睡著,另外三個則揮舞著沙烏地士兵派發的鮮花。「請叫世界保護蘇丹,」她向我們懇求道。他們一家在喀土穆的體育城附近居住,那裏在4月15日的早晨響起了槍聲。

2023年4月28日,飽受戰爭蹂躪的蘇丹人從蘇丹港排隊登船,逃離戰火。
近日有數千計民眾從蘇丹港逃離。

她8歲的女兒莉恩(Leen)能說一口流利的美式口音英語。她巨細無遺地憶述武裝人員如何闖進他們家裏。「我們全都要躲起來,10個人全躲在後面的房間,」她帶著年輕人特有的衝勁說,「我保持著冷靜,我沒有哭,因為我們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他們是很壞很壞人的人,」她的弟弟插嘴說。她父親說,那是快速支援部隊。他們的槍手被指進行了多番搶掠和暴力行動。

蘇丹兩個最有權勢的人之間這場持續惡化且令人深深擔憂的戰爭,背後不僅僅是深刻的個人和政治敵對,還有彼此衝突的利益,以及大國勢力的影響。

包括沙烏地阿拉伯和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等地區大國,長久以來都在向赫梅蒂提供資金,後者則在早些年派部隊去幫它們打擊葉門的胡塞族人。戰爭帶來破壞,而赫梅蒂卻越來越富有。

但到近年,利雅德也和布爾漢將軍走得很近,與蘇丹軍隊也有長久的聯繫。在這個礦產資源豐富、農業潛力巨大的國家當中,糾纏不清的地區政治勢力還包括埃及、以色列和俄羅斯,還有僱傭兵組成的瓦格納集團(Wagner group)

乘坐沙特船隻從蘇丹撤離的人
很多從蘇丹獲得撤離的人,都面對著一個不確定的未來。

但是在當前的危機下,美國、英國和其他調停力量也在介入,外部力量被指正在表達一致立場,試圖結束這場危險的惡性循環,拯救遭受巨大苦難的平民。

國際救援及各國疏散行動

儘管蘇丹快速支援部隊已經表示將從周一起延長停火協議72小時,但是蘇丹軍方未有回應,且首都喀土穆仍持續遭受空襲。

在脆弱的停火協議下,國際救援及各國的疏散行動既緊急又困難重重。國際紅十字會的第一個救援航班已經運載醫療物資抵達當地,而首都70%的醫療設施已經被迫關閉。

外國政府一直致力在混亂中安排本國公民撤離蘇丹。

英國政府在三天前曾表示已經結束英國公民在蘇丹的撤僑行動,但是在周日又宣佈,將於周一安排最後一個撤僑航班。

英國外交部發出指引,建議希望離開蘇丹的英國人,於格林威治時間10時之前到達蘇丹港。目前,英國外交部稱已經撤走2122名英國人。

美國組織的護航隊則已經抵達蘇丹港,用船接走更多美國公民前往沙烏地港口城市吉達。

美國方面表示,已有數百名美國人撤離蘇丹,此外還有一周前乘坐飛機撤離的外交人員。

中國同樣在一星期前開始派出特別行動隊幫助中國公民撤離蘇丹。

中國國防部在4月27日宣佈,中國海軍艦艇已赴蘇丹接運中國在蘇人員,當天已有678人抵達吉達。

中國方面稱,未有中國公民傷亡的報告。

周六(4月29日)蘇丹前總理阿卜杜拉·哈姆杜克(Abdalla Hamdok)警告,蘇丹的危機可能會比敘利亞及利比亞的更嚴重——這兩個國家的戰亂導致數十萬人死亡,並造成廣泛地區局勢不穩。

目前,蘇丹有超過500宗死亡報告,但是外界相信實際傷亡數字要高得多,且有數以百萬計民眾被困於喀土穆。

撤離人員受到沙特士兵的迎接
數以千計人員被送至沙烏地港口城市吉達。
從蘇丹瓦迪塞德納空軍基地撤離期間登上英國皇家空軍飛機的英國公民。
英國政府表示,已經從蘇丹撤出約2122名英國公民。

外交人員就沙烏地的疏散行動表達了感謝。至目前為止,有100個國籍的5000多人乘坐沙烏地的戰艦或者由沙烏地軍方徵用的私人船隻穿越紅海。周六(4月29日)最大規模的單次行動接載了約2000名乘客,當中甚至包括伊朗人。利雅德與德黑蘭這一對死敵最近向謹慎和解走近了一步,其中包括重開彼此的大使館和領事館。

「這是我們的運氣。我們希望我們的國家之間能有和平,」32歲的工程師納茲利(Nazli)和她的工程師丈夫一起在吉達下船時說。她丈夫也在蘇丹做了多年的工程師。

在周日的蘇丹港,又一艘載滿人員的拖船在波濤翻滾的海上駛向一艘等候著的沙烏地軍艦,乘客集體轉過身來,向一個給了他們遺憾經歷的國家告別。他們帶著悲痛離開,可能永遠不會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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