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工程or世紀詐欺?中國企業的「尼加拉瓜運河」神話徹底破滅

2021-09-05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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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加拉瓜首都馬拿瓜,尼國總統奧德嘉的畫像被人寫上「殺人犯」的字眼(美聯社)

尼加拉瓜首都馬拿瓜,尼國總統奧德嘉的畫像被人寫上「殺人犯」的字眼(美聯社)

2010年代,一條中國公司興建「尼加拉瓜運河」的新聞曾經轟動世界。然而,如今這個原本宣稱2019年完工的「世紀工程」究竟發展到何種程度了的問題,恐怕國際上能回答出來的人為數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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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2013年的時候,中美洲國家尼加拉瓜議會通過法案,批准一家香港註冊的中國公司修建連接加勒比海和太平洋的超級運河,消息傳出舉世震動,世界各國的媒體一度爭相追蹤報導,運河設計途徑周邊的民眾甚至一度發起抗議與維權鬥爭。

其實,稍經查詢就會發現,在中國2021年整頓資本市場期間,這家曾震驚世界並號稱開挖尼加拉瓜運河的、曾市值千億的中國公司——信威集團已被摘牌退市,之後多次公告信用債違約。

BBC中文記者曾前往探訪香港「尼加拉瓜運河開發投資有限公司」總部所在大樓,卻發現早已人去室空。大樓工作人員也不知這家公司行蹤。BBC中文也已經無法聯繫上該公司:網站上僅有其公司總部大樓一部座機電話,而其總部早已不屬於信威,被債權人和法院在2021年8月拍賣還債。

儘管「尼加拉瓜運河」的神話早已在中國國內被戳穿為讓無數中國投資者損失了數百億人民幣的「騙局」,但是信威目前中英文官網仍可訪問,網站仍號稱運營全球通訊業務,以及為世界文明進步貢獻力量和在五年內進入世界前三名的豪言壯語仍在。與此同時,尼加拉瓜政府也仍然未放棄當年以修建運河為理由而強行徵用的土地與土地開發權,致使圍繞「尼加拉瓜運河」的各種傳聞繼續發酵。

一家中國民營企業為何能在國內和國際市場上成功製造數百億規模的「騙局」?中國媒體開始曝光了一些這家公司在中國資本市場上的欺詐行為,但迄今對騙局背後究竟有什麼樣的非法利益鏈卻批露甚少,而對這種藉著「大國崛起」風潮而行騙世界的公司最終會給中國企業信用帶來何種長遠影響也未涉及。

HKND Group chairman Wang Jing speaks to students in Managua on 7 July, 2014
Reuters 「報效國家」是王靖及信威公司的口號,但不過是他A股圈錢和國際行騙的手段。

信威集團簡史

1995年,中國央企大唐電信與幾名海外留學生成立了信威集團,名字的寓意是在電信領域「揚我國威」,並號稱要與華為和中興競爭電信市場的天下。

這家國企後來改制為民營企業。根據中國媒體網易財經介紹,2011年,一位以前在北京昌平開了個洗浴中心、有無學歷不詳的年青人王靖成為信威董事長。這位當年28歲的青年入主後,立即就對外號稱依靠柬埔寨的一筆30億的大訂單,讓信威扭虧為盈,大賺5.7億元。2016年底網易財經的調查才發現,這不過是財務造假:訂單來自信威在柬埔寨設立的一個皮包公司。

後來,信威又號稱在尼加拉瓜,柬埔寨,烏干達、愛爾蘭、北愛爾蘭,俄羅斯等境外投資,獲得巨額利潤。而2021年中國媒體調查發現,王靖名下公司眾多,實際控制公司數量為65家。在上述國家開展所謂業務都是與自己在當地設立的皮包公司進行。

其中最著名的幾個項目包括:要投資千億建設尼加拉瓜大運河;要購買烏克蘭航空發動機公司;要在克里米亞修深水港;要購買以色列衛星公司等等。每個項目在中國都煞有介事設立相關公司甚至所謂基地,吸引一眾金融機構投資。

A股圈錢

2013年,王靖借上述號稱的海外項目,就成功在中國A股上市。在媒體宣傳下,上市後信威公司股價不斷上升,最高時翻了很多倍,總市值高達2千億人民幣。

當時中國官方媒體和一眾官員都參與吹捧王靖的項目,比如中國官方人民日報旗下的人民網2015年特派記者去參加報導王靖尼加拉瓜運河開工儀式。這讓國內投資者和股民確認工程有中國官方背景。

根據彭博億萬富翁指數測算,巔峰時期王靖的淨資產高達102億美元,是全球最富有的200人之一。

2016年12月底網易財經調查報告出台,披露信威集團有巨額債務,但神秘人物早已瘋狂套現離場,留下眾多投資者包括中國國有銀行和股民接了爛攤子。

中國媒體2021年7月的報導說,投資者中,光中國國家開發銀行一家就至少向信威集團提供280億元人民幣的資金,甚至在王靖人設崩塌後,仍在繼續給信威投資。

尼加拉瓜運河夢

2012年,正當中國政府號召企業出海、開始提出一帶一路等設想之際,信威集團在香港成立了"尼加拉瓜運河開發投資有限公司",並與尼加拉瓜當局高層密切聯繫,號稱要投資500億美元,建設一條連接加勒比海(大西洋)和太平洋長達278公里的新運河。

歷史上曾有美國工程師提出過有關設想。但這條運河被視為巴拿馬運河的競爭者,更重要的是在技術上困難很大,此外還可能破壞當地包括雨林等一些自然生態,後來就被擱置了。

衛星圖:尼加拉瓜運河建議走線

中國公司要建運河的消息驚動了世界,因為它將改變國際貿易流通通道,產生的經濟和地緣政治影響遠遠超出運河本身。這吸引國際政經各界人士關注。

美國、俄國、拉美等國人士紛紛發聲,此前無名人士王靖更讓國外人士紛紛認為中國政府是這個項目背後支持者。

而國外各界人士並不知道這個項目對信威集團在A股上市和將其股票推上市值巔峰的作用。上市後,券商力推,基金股民狂買,信威集團成了市場上的熱門股,連中國社保都買成了公司的十大股東之一。

財務造假持續之謎

雖然2016年王靖和信威的造假已經被媒體揭露,所謂的神秘人士也套現離場,但信威集團一直到2021年才被最終摘牌退市。中國媒體稱,在其位於北京的總部大樓被拍賣前,還掛著多位高級領導人視察的照片。

中國媒體2021年才曝光稱,擁有信威集團高達35%股權的王靖將股權陸續全部質押給國內各大金融證券公司,包括國家開發銀行,盛京銀行等等,2017年他個人手中已經獲得上百億人民幣的現金。

目前,雖然以王靖為董事長的信威集團的官網還在,但他本人卻似乎已經人間蒸發。留下上交所、投資方和股民的一片聲討。

中國媒體人士指出,前洗浴中心老闆王靖能在國際上到處行騙,不過是充當了白手套。但他後面的獲利者還有什麼大人物,媒體諱莫如深。

「尼加拉瓜運河」的國際影響

近一年多來,除了瑞辛咖啡上市造假等案件外,中國的金融監管受到國際市場普遍質疑。

王靖與尼加拉瓜運河案在中國也非個例,比如還有25歲小鎮青年創業37歲就執掌世界500強的葉簡明似乎類似。這些案件都對中國金融監管的有效性、以及政府對涉及中國外交和中國人形象的重大海外工程有無監管提出疑問。

尼加拉瓜運河項目2014年高調開工,王靖和尼加拉瓜總統奧爾特加親自到場剪彩,吸引了全球關注。項目號稱將給尼加拉瓜立即帶來40萬個就業崗位,因此很多尼加拉瓜人對中國寄予厚望。

但多年過去後,這個號稱投資500億美元的項目只僱用了不到30人,整個運河工程多年來只修了一條約10公里的塵土飛揚的小路。

王靖對國際上的解釋是他的公司在2015年中國大股災中已經失去了大部分資金,因此無錢繼續這個項目。但2016年8月路透社還報導信威集團還要以數億美元收購以色列通信衛星運營公司。

雖然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早在2013年就表示,中方有關企業參與尼加拉瓜運河項目系企業自主行為,與中國政府沒有關係。但在國際上,人們認為中國政府對其公民和企業總有一定監管,當然普遍將這個企業與中國政府掛鉤。

雖然中國人只是因為王靖的金融騙局失去了一些錢財,但尼加拉瓜政府為了實施運河工程凖備對當地原住民強制拆遷造成警民衝突,一些當人因此死傷,還有些被關入監獄,或受到打壓。

Demonstrators take part in a march against the construction of an inter-oceanic canal in Managua on 10 December, 2014
AFP 尼加拉瓜很多民眾和環保組織反對建運河,受到尼國政府打壓。

尼加拉瓜運河項目將整個尼加拉瓜執政精英集團陷入醜聞困境,因為奧爾特加政權的獨裁打壓,其中涉及的官員貪腐也無從曝光。尼加拉瓜媒體記者桑內茲指出,雖然該項目的騙局早已被揭穿,但尼加拉瓜政府運河項目管理局仍存在多年。有關腐敗揮霍已經造成民眾對奧爾特加政權的政治挑戰。

上網可見,不少國際關係人士2021年撰寫中國在美洲戰略的文章仍然把尼加拉瓜運河和中國政府一帶一路戰略聯繫起來。

多年來,包括國際人權組織和尼加拉瓜反對建運河民眾不斷批評尼加拉瓜政府建運河的決定,在中國以外世界各地的有關尼加拉瓜運河的媒體報導中,"中國人"這個英文字帶上了巧取豪奪、欺詐等非常負面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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