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廣角鏡】為了敘利亞而離去的異鄉人!突尼西亞電影《最親愛的陌生兒子》導演訪談

2019-06-19 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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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尼西亞導演穆罕默德•班阿提亞2016年推出首部劇情長片《推銷員之戀》,該片入圍第66屆柏林影展,儘管未抱回最高殊榮「金熊獎」,但贏得最佳首部電影獎。時隔2年,班阿提亞推出第2部劇情長片《最親愛的陌生兒子》,此片同年在第71屆坎城影展會外賽「導演雙周」單元中播放,這部講述父親尋找部告而別的兒子的電影,將於6月21日在台灣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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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歲的班阿提亞(Mohamed Ben Attia)在突尼西亞首都突尼斯(Tunis)出生長大,1998年自迦太基高等商業學院(Institute of Higher Commercial Studies of Carthage)畢業後,曾試著進入法國國立高等電影學院(La Femis),他連過三關,可惜在最後一關被刷掉,之後則獲得法國上法蘭西理工大學(UPHF,舊名瓦朗謝納大學)影像傳播碩士學位。

以下導演專訪中文內容由東昊影業翻譯:

電影《最親愛的陌生兒子》導演班阿提亞(Mohamed Ben Attia)(東昊影業提供)
電影《最親愛的陌生兒子》導演班阿提亞(Mohamed Ben Attia)(東昊影業提供)

拍攝《最親愛的陌生兒子》的契機是什麼?

在拍攝《推銷員之戀》(Hedi)之前,我就有這個構思了。那個時候,許多爸媽透過各式媒體的曝光,表達尋找他們孩子參與恐怖組織的消息。很遺憾的,這幾乎變成了一件件平凡不過的報導。有一天我在開車時,我聽見一位父親在電台上講述他尋找兒子的經過。他深切地打動了我,在言談之間不停地出現「我兒子」這幾個字。

這位父親以很實際且明確的方式敘述他的經歷,包括機場、飛機、土耳其、邊境、敘利亞等關鍵字眼。最讓我震撼的部份,是他不帶傷感地訴說他的尋親之旅。他是一位行動派的父親,給了很多細節、事實、日期……我也迅速地發現,最讓人值得思索的並部份,不是驅使兒子離家的原因,而是那些被他留下的人們:措手不及的父母。

我希望能夠將他們的反應連結當地的生活經驗,包括日常生活,人生不可承受之苦澀,不僅僅是經濟上的,更包含情感、性,還有精神上的失落。漸漸地,我完成了他們的人生故事,包括情感狀態,尋求快樂的心路歷程,如果還有這個可能的話。

電影《最親愛的陌生兒子》劇照(東昊影業提供)
電影《最親愛的陌生兒子》劇照(東昊影業提供)

劇本的發展過程中,什麼是最困難的?

最困難的是不要讓劇本進入二元對立的陷阱,持續保有戲劇的微妙與細緻感,避免最顯然易見的譴責,就算譴責是合理也容易讓人理解的。我希望可以探討在仇恨、憤怒背後形成的原因,儘管打轉於仇恨與憤怒是完全可預期的方向。有一位來自比利時的助理,曾經跟我說:「在比利時,每個人都或多或少認識遭受恐攻波及的朋友或親人。」

在突尼西亞,則是每個人或多或少認識為了敘利亞而離去的人。這個角度的複雜和紛擾程度,也才是我想切入的點。有不少電影以此為主題,但以我淺見,過於單方面責難,甚至刻意將問題指向大環境的系統制度,貧窮與宗教洗腦成為了眾矢之的。但若更貼近觀察,會發現事情遠比想像中複雜。離去的人形形色色,幾乎難以找到共同特徵。

有的是全家人都走了,從失業的人到醫生都有,我們拍攝的那間公寓,為一組中產階級家庭所擁有,裡面有兩位成員去了敘利亞,而整棟大樓,有六個人離開,包括一個甜姐兒,還有一個為了兄弟而動身的足球員。

電影《最親愛的陌生兒子》劇照(東昊影業提供)
電影《最親愛的陌生兒子》劇照(東昊影業提供)

《最親愛的陌生兒子》不解釋兒子的離去,反而採取了被留下的人的角度,也就是父親的角度。成為了這部電影的精神......

是的。對劇中的父親而言,以他的年紀,獲得快樂的方式很簡單,就是照顧好自己的家庭,每天都有工作可以做,得以餬口,這些都是他的日常動力,也是他替兒子預設好的鋪路:一份好工作、一個妻子、生兒育女,所謂「正常的人生」。他透過父親這個親職,以及工作來定義自己。

突然間,它們都崩塌了:即將面臨的退休人生,兒子也消失不見,他的人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動盪,也因此讓他毅然決然踏上尋找兒子的旅途。這也讓他某種程度成熟了起來:雖然已經年過六十、退休了,但他未曾有過自我實現。而對現今這些年輕人而言,未來等待他們的是什麼?如果找到兒子,他該以什麼角度說服兒子回家?

這是我想在電影裡觸碰的主題。身為人生的主人,一個退休人員、一名父親、一位丈夫,他的自我啟示是什麼?

電影《最親愛的陌生兒子》劇照(東昊影業提供)
電影《最親愛的陌生兒子》劇照(東昊影業提供)

在這段旅程,有個很重要的景:他對一名土耳其老人說他只想要兒子快樂,而老人回答他:「我們都這麼說,但其實我們只關心自己的快樂。」

沒錯。這種對快樂的執念也與ISIS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就算是生活穩定的青少年,在關愛的家庭長大,生活在健康與正常的環境中,也是有很大的生活壓力:學業成績被要求、人生成就被要求、要找到好工作、成立一個家庭……他們被告知這些代表幸福人生。

但在另一方面,ISIS明確地傳遞給這些18-25歲間的年輕人,並沒有什麼叫做幸福,這些都是灌輸給他們的錯誤資訊,人生的自我實現並非尋找快樂。哀傷的是,這種訊息的確給予年輕人一個出口,而這些來來往往的矛盾訊息讓我感到興趣。

電影《最親愛的陌生兒子》劇照(東昊影業提供)
電影《最親愛的陌生兒子》劇照(東昊影業提供)

母親面對兒子的離去,與父親的反應截然不同……

通常我們的母親沒有過多的選擇方式,只能堅強,替家庭著想,經營生活中的柴米油鹽、替開銷煩惱……這沒有辦法給予她們往後退一步,想一想的空間,她們角度的黑與白非常明顯,幾乎沒有灰色地帶。《最親愛的陌生兒子》裡的母親,沒辦法隨著時間沈澱這消息。一旦明瞭到已經失去了兒子,她無法再以其他的方式尋找自我,她成為了一個得經由失去定義自己的人。

當父親在尋找兒子的下落時,說「或許他已經死了。」對方回答:「如果他死了,他們會告訴你。」現實情況真的是這樣嗎?

是的,我做了一些研究,的確是如此。我先前提到廣播裡的那位父親,就收到了一封信,告知他兒子的死訊。在那邊是沒有什麼「標準程序」,但ISIS幾乎都會竭盡所能告知家庭死訊。對ISIS而言,如果有一位年輕人死去,他即成為聖戰士,一件值得大似表揚的偉大事蹟。

電影《最親愛的陌生兒子》導演班阿提亞(Mohamed Ben Attia)(東昊影業提供)
電影《最親愛的陌生兒子》導演班阿提亞(Mohamed Ben Attia)(東昊影業提供)

也就是那位土耳其人所說的:「他們想要感到重要,就算他們得為此赴死。」

是,可以說是不擇手段。尤其一開始,他們已算是比較脆弱的一群人。

兒子無法解釋的持續偏頭痛症狀,是從何處發想的靈感?

其實是我自己,呵呵。原因到現在也都不知道,但你的親朋好友們都會替你感到擔心,愛你的人也會想要知道究竟是什麼問題,他們想要全盤瞭解。事實上,沒有什麼原因:它就是無法解釋。我將這個未知病痛與即將啟程的離去放在平行角度描繪。我們不知道為什麼他離開,這也無法再有更多的解釋。你當然可以為此想破頭,但永遠不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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