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們的執念─耳環:《三十女子微物誌》選摘(1)

2024-04-23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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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描繪女性與愛美之間的糾葛。(示意照,美聯社)

作者描繪女性與愛美之間的糾葛。(示意照,美聯社)

女子們總有些執念,關於外貌服飾,好像有許多古靈精妙的事物,如同森林的迷境,可以一頭栽下去嘗試。妝容、指甲、高跟鞋、飾品……,任何一種都是奧秘,都是個坑。新婚的朋友不過陪了妻子上寶雅一趟,回來就如同劉姥姥逛大觀園一般,感嘆認識了新世界,又如同浦島太郎遊歷龍宮回返.驚覺一個下午瞬間消失,時光匆匆,雙鬢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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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美是女人的天性,人們常這麼說。還記得臺北車站附近的僻巷內,一張醫美半裸背身海報,下標:「女人不是善變,女人要的是多元的體驗」、「享受做女人的樂趣」。關於後者我不置可否,但關於前者……對押韻的文字,我一向腦波弱,馬上覺得有理,內心點頭:「啊,原來如此。」但這是件怪事,舉凡生物界中,較妖嬈艷麗者,似乎多為雄性──雄孔雀在灰白雌孔雀前哇哇哇大叫,一邊刷地開屏,張開抖動一千隻華麗的眼睛;長大後的辛巴,晃著滿頭柔順迎風擺動的鬃毛,在樹影綠意裡,與娜娜共譜戀曲。在於人界,(不知幸或不幸),女性卻優先佔有了胭脂水粉的特權。

當然,所有事物都能選擇,妳能打理,妳也可以不理。但對於略有冒險嘗鮮性格的我,這輩子既然生為女身,有坑,不栽一下,有點可惜。

我的執念在耳環。

首先想像一個家規甚嚴的環境,比如說,不可穿貼身衣服、膝蓋之上的短裙褲、大學前門禁是晚上六點;接著想像一個容易發炎,而且過敏的體質;最後這個人,不僅耳垂偏厚,還非常非常地怕痛。

於是這人耳洞一再密合,又一再刺穿的過程,或許就可稱之為一種執迷的愛。

「回去偶爾轉一下,洗完澡把水擦掉,兩個月之後就可以拿下來了。」西門町萬年大樓裡的阿姨拎著我發紅的耳朵,一派輕鬆地交代。我仍閉著眼睛,朋友的手被我捏得發痛。阿姨一身家常服飾,更增添了她言語的威信。回家路程,痛覺慢慢麻脹開來。有一根刺,瞬間爆裂地穿過雙耳,並且留在那裡。在公車搖擺中,我模模糊糊地想,人為什麼會試圖,在身上留下永久的缺口?

但是阿姨騙我。兩個月過後,才一夜拿下,隔天洞口就密合了。我又坐在她面前,讓痛貫穿我。這次我學乖了,加碼戴了將近半年,小心翼翼地拿下,然後隔天醒來,深呼吸、抖著手將耳環對準耳洞──剩下的你們都知道了。

沉寂了多年,已經慢慢接受無耳環的命運,訂婚的W,竟送了一對耳環給我。我邊幫她折訂婚宴的裝飾,歪頭怪說:「可是我沒有耳洞啊……」然後居然聽見自己話鋒一轉,「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去穿。」到底是被誰附身,用我的聲音說話?當晚雙耳又歷經一次疼痛。「耳垂真厚,戴起來一定漂亮。」這次是精妝的年輕老闆娘,用撫摸獵物皮毛般的神情,揉著耳垂誇獎我。我只能苦笑。幾個月後,左耳成功,右耳又密合。身體擁有自己的意志,抗拒缺損。但我也有我的意志,尋求毀傷──於是右耳又穿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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