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眼中的法國、聽到的法國，幾乎等同於「浪漫」。但如果真正和法國人交手過，就會徹底顛覆原有的想像。法國人時常將「不清楚！」、「不行！」、「不可能！」的字眼掛在嘴邊，在我還來不及聽懂他們的話之前，就已經領教到他們的傲慢。
到達巴黎之後，我因為手部肌腱炎發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行李從火車站月台拉到地鐵站售票處。沒想到，在這個人潮最多的繁忙時段，竟然只有一位售票員，而我前方約有二十幾個人一臉煩躁地等候著買票。最糟糕的是，這個售票員不只動作非常緩慢，而且對客人沒有好臉色。他不僅和說法語的客人起衝突，遇到說英語的客人也因語言不通而暴走。我站在長長的隊伍之中，暗自祈禱能夠成功買到票，等了足足一個小時之後，終於輪到我。
「你好，我想買1 至4 區的月票，謝謝！」我用英語說。
「Non ！」
「1、2、3、4 區，一個月，謝謝！」我以為他聽不懂，又繼續一字一句地說。
「No ！」他皺起眉頭，態度相當不友善。於是我迅速攤開地鐵圖，圈出要去的站名，再打開手機的行事曆，指出想要的時間。
他還是一副臭臉地說：「Non ～ Non ！」
最後我只能無奈地轉身離去。
原本我以為這只是偶發事件，可後來發現，法國人總是板著一張臉，無論是靠在畫廊櫥窗前抽菸的性感法國妞、露天咖啡座裡送拿鐵的服務員、古董市場裡打橋牌的老夫妻、華麗歌劇院前維持秩序的保全大哥，看起來都是鬱鬱寡歡的模樣，沒有人主動向我微笑打招呼。
當我用法語在糕餅店裡戰戰兢兢地說著：「1 個……巧克力麵包，謝謝！」店員不耐煩地遞上東西；而當我在超市裡付完錢說：「1 個……塑膠袋， 謝謝！」同樣得到冷淡的對待。有次我想幫手機加值，店員聽不懂我的意思，於是硬著頭皮搭配誇張的手勢，店員仍然是兩手一攤，睥睨地看著我。
我一直認為出國旅行不一定要懂得當地的語言，巴黎卻是例外。巴黎人極度沒有耐心，也不會和不認識的人應酬，所以在這個冷漠的城市裡，指手劃腳自然失去了作用。我心想，一定是我連最基本的法語都不會說，他們才會拒我於千里之外，因此立刻下載APP 來學習簡單的法語。當我自學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就到語言學校報名，結果被分派到A2 班就讀。
然而，當我一走進課堂就大感不妙，因為老師講課的說話速度比股市報導還要快。
「qui 和 que 是關係代名詞，qui 代替主詞，que 代替受詞，qui 後面通常會接動詞，que 後面通常會接主詞。」
「老師……請你再解釋一次！」
「qui 和 que 是關係代名詞，qui 代替主詞，que 代替受詞，qui 後面通常會接動詞，que 後面通常會接主詞。」
「不好意思，我還是聽不懂……」
「下課後叫同學解釋給妳聽吧！」
「你不能再解釋一次嗎？」
「不行！這不是我的問題，是妳的問題！」
「當然是你的問題，你是老師就有義務教好學生，怎麼可以這樣敷衍我！」我用英語提出抗議。
「看！班上所有同學都明白，所以這完全是妳的問題。妳根本沒有能力上這個班，不要再浪費大家的時間，這樣對其他同學不公平。
妳不用再當我的學生了，等一下我會叫校務處退錢給妳！」此時透過同學的翻譯，我才知道自己被退學了。
雖然早就知道法國人抱持強烈的自我主義，凡事以自己為中心，很少顧及別人的感受。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就連老師也是目中無人！不過這樣也好，至少我不用再花錢學法語了。
後來搬到南法之後，我為自己安排了一套密集的法語課程，每天最少花四個小時訓練聽、說、讀、寫的能力。每天早上起來我會先聽法國新聞，下午和當地唸外文系的大學生進行語言交換，晚上翻閱法國歷史書，或是看齣法國電影。從法國大革命到紅白藍三部曲、奧朗德到瑪莉詠柯蒂亞、凡爾賽到馬賽、松露到馬卡龍……我 一點一滴地接觸到法國的真實面貌。我逐漸明白，從前對法國的浪漫遐想，不過是好萊塢愛情電影堆砌出來的假象。法國人高傲、冷漠、固執的民族性和優越感，都在書本裡、電影中一一呈現。
自從法國人民把法王路易十六送上斷頭台，就一直是「自由、平等、博愛」的先驅，對於遊行、示威、罷工習以為常，每個人也都懂得為自己的權益發聲。而且自古以來法國人對工藝、園藝、廚藝等各個領域的執著，也造就了他們在這方面登峰造極的成就，無人能及的優越感也跟著流傳下來。但由於長年謝絕外來文化的入侵，再加上教育方式，令學生們都害怕說英語。
至於法國人嘴裡常說「不」只是一種習慣，很多時候真的是有口無心。他們習慣將「好」說成「不是壞」，「聰明」說成「不笨」，而且每每遇到不懂的事情就毫不猶豫地說「不」。並不是所有法國人都難以相處，至少我在南法的語言交換同學都很友善。他們大多是來自馬賽這個海邊城市，說話時像在歌唱似的手舞足蹈，毫無保留地表現出真性情。雖然法國其他地區的人都認為馬賽人粗魯，不過我覺得總比冷酷無情好。
住在海邊的人們似乎也比較開朗，朋友 Xaxier 會開車載我沿著馬賽的蔚藍海岸兜風，當我們迎著海風呼吸海水鹹鹹的味道，感到無比的舒暢。後來他帶我來到停泊過千隻遊艇的舊港口漫步，然後在露天餐廳品嚐海鮮盛宴。我一看到冰塊上琳瑯滿目的生猛海鮮非常興奮，迫不及待地點餐。可是服務員送上馬賽魚湯及海鮮拼盤之後，久久都沒有送上生蠔，看到他一直跑來跑去，也沒有機會叫住他。
後來我終於忍不住走到他的面前說：「我們已經等了半個小時，請你馬上給我們送生蠔！」
他卻毫無歉意地回道：「我先查一下。」然後慢條斯理地說：「我剛才沒有寫單子。」
「請快點送來！」
「不行！我要下班了。」
「什麼？生蠔還在冰塊上，你把它放在碟上給我們就可以了！」
「不行！最後的點餐時間已經過了。」
「你把生蠔送來再下班不行嗎？！」
服務員沒有再理會我，他把帳單送上後就轉身離去。我氣得轉身向 Xavier 抱怨，沒想到他竟然站在同胞那一邊。
「為什麼你們法國人總是那麼自私不客氣！」
「他要下班就讓他下班，不能佔據他的私人時間啊！」
「可我早早就點了生蠔！」
「那妳再早一點叫住他不就好了嗎？」
「你也看到，他一直忙不過來！」
「這是妳的問題，妳應該想辦法叫住他！現在他有自由下班去享受他的生活，我們誰也不能干涉任何人的自由啊！」
原來，法國的浪漫奔放，並不是巴黎鐵塔下的擁抱、普羅旺斯的薰衣草、波爾多的紅酒…… 而是每個人都擁有權利為自己而活，無拘無束地享受屬於自己的人生！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平裝本出版《心的自由就是海闊天空》（原標題：愛擺臭臉的法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