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日本境外全世界保留最完整的神社,坐落在台灣的...

2016-08-10 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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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頭山上有座桃園神社。(圖/聯合文學提供)

虎頭山上有座桃園神社。(圖/聯合文學提供)

我們都忘了,漸漸地,都忘了許多年前的歷史,明明以前看得那麼清楚,現在偶爾撞擊,彷彿所有的史蹟都變得支離破碎。

既然來到虎頭山公園健行,不免要邁開腳程,路過榮民總醫院前門,向前走幾步路,不遠的山麓旁就是「桃園神社」。從過去到現在,虎頭山和桃園神社被等同化地聯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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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三十餘年的旅行歲月,參訪過無數神社,京都嵐山幽靜的野宮神社、宮島氣派典雅的嚴島神社,都令人景仰崇敬。總之,我把旅行中參拜寺院當成一種虔誠的祈願,如此而已。

坐落虎頭山麓,這一座日本境外全世界保留最完整的神社,舊名叫「桃園神社」,以精緻的仿唐式結構和原木呈現,饒富古意,具有歷史意義及古蹟價值。

我漫步登上神社大殿前的石階,無意間聯想起某一年到北海道神宮參訪的歷程。

(圖/聯合文學提供)
桃園神社石階(圖/聯合文學提供)

那一天,斜風細雨綿綿不絕地自天際飄下,神宮前寬闊的碎石路一直向前延伸,表參道兩旁矗立著高大的春榆和柏樹,薄薄的天光流瀉在林樹間隙,才走上幾步路,神宮樣貌立即展露眼前。

淫雨霏霏的北海道神宮,寺內不見幾個人影,除了旅行團的人潮,便只是幾個打掃表參道的清潔人員和警衛。雨中的神宮屋瓦像是被清洗過一般,呈現出閃閃晶亮的光澤,使得這座祭祀北海道開拓之神的殿堂,看來越加莊嚴肅穆。

登上幾級石階,神殿赫赫出現眼前,使人如置身在氣象萬千的景物前,不自覺撩起開拓的愉悅神情;從神殿前眺望表參道兩旁的春榆和柏樹,或仰望殿宇鱗次櫛比的神宮,油然衍生一種畢恭畢敬的矜莊肅靜情愫,儼然佛家弟子那樣升起祭拜神祇的崇敬心。

被層層大樹環繞的神宮境內,古木參天,環境優雅,氣氛莊嚴肅穆。奉祀歷代天皇及開拓北海道有功的間宮林藏及伊能忠敬,是北海道人心靈寄託的所在。

我站在大殿前,看見一位腳繫塑膠雨鞋的老婦人,走向神殿,跪在祭拜臺,雙手合掌膜拜,半晌後退出大殿,佇立在神殿簷下凝神瞻望,看得出一副意猶未盡的感動表情。

(圖/聯合文學提供)
手水舍(圖/聯合文學提供)

這是一種虔誠吧!我感到不知神宮的哪個方向有一道光亮的氛圍正在迴旋,大概是霏霏細雨在薄薄的天光下輝映出來的白色殘影吧!那黯淡白色的光影,落在神宮天際所凝聚起來的清明感覺,就像老婦人站在簷下瞻望神殿的心情,充滿絕無僅有的虔敬光輝。

我的視線是一條通往明清心靈的幽靜之路,神宮素雅的長廊,安安靜靜,叫人心情放肆不得,我近乎緘默地站在神殿前,看閃爍白色光影的雨中奇景;初秋的天空,正像我無法前進到神殿內,看清神祇的面貌一樣,依稀不明,但我相信祂的內部必定隱含著某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種子,否則,那異於尋常的早秋天空也不致於會覆蓋著如陰晦的刀鋒寒光那樣,在我根本來不及辨識這是怎麼一回事時,神宮已籠罩在一片濕漉之中。

無意間,我聽見一位台灣團的老婦,一臉神采奕奕地跟身旁一位年輕女子說:「這雨真是奇怪,每次只要我到廟裡拜拜,就會遇到落雨,是興旺吧!」

今天我路過的桃園神社沒有下雨,有雨的日子根本不可能走到神社來,我不喜歡淒風苦雨。

花了短暫時間,我把這座神社仔細瀏覽一遍,幾幢日式建物,清清幽幽,寧靜祥和,神社內殿遺留的古蹟不多,可惜大都被歷史的後來者破壞了,如今還能留下一些陳跡,靜靜矗立在虎頭山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圖/聯合文學提供)
神社本殿(圖/聯合文學提供)

極力剷除與滅絕前朝遺留下來的異己建物,向來便是漢民族的本色,這就遑諭曾經治理台灣五十年,日本官府的各項建設了。桃園神社能安然躲過被完全滅跡的浩劫,勉強留存下來,必然是不可思議的奇蹟了!

我在告示牌前面詳細閱讀了關於這座神社創建的沿革解說,這是旅行者必然的動作,我想從告示牌的文字說明進一步認識桃園的歷史。歷史文化,恆常被寫在寺院或寺廟的建築裡。

桃園神社於昭和十三年(一九三八)建造落成,由日人春田直信設計,目的在庇護桃園轄區民眾。社格明定為縣社的桃園神社,除了奉祀開拓三神(大國魂命、大己貴命、少彥名命)、北白川宮能久親王,再加祀掌管五穀豐收的豐受大神及明治天皇。

神社的設計融合了唐式、日式、台式的建築風格、藝術美學和精緻工法。現存本殿、拜殿、社務所、手水舍、鳥居及石獻燈,保存規模上稱完備,為了建築品質,其地景規劃、設計、材料選用,特選宜蘭深山的台灣檜木,所以建物仍能保存至今,少有損壞,這跟施工手法皆屬上乘,以嵌接方式固定樑柱,不施釘子有關。再說,屋頂採用歇山頂,呈現莊嚴古雅外貌,斑斕可觀。

(圖/聯合文學提供)
神社拜殿(圖/聯合文學提供)

國民黨政府遷台後,桃園神社權充「新竹縣忠烈祠」,一九五〇年更名「桃園縣忠烈祠」。主祀神改為鄭成功、劉永福、邱逢甲,並在大殿設置反清、抗日烈士靈位。

(圖/聯合文學提供)
神社拜殿後側(圖/聯合文學提供)

十分諷刺的歷史。

一九八五年,桃園神社因乏人管理,年久失修,縣政府計畫夷為平地,重建鋼筋水泥結構的中國宮殿式建築,並進行公開競圖,消息傳出,輿論及學術界譁然不已,各界激烈爭論。直到一九九四年,神社終被完全保存下來,縣政府耗資新台幣八百多萬元加以整修,桃園神社才得以正式被列為國家第三級古蹟,獲得永久保護。

文獻資料說,所幸這期間大多數人能用比較客觀而精確的態度看待歷史,保存歷史,見證文化的藝術價值。

上石階、下石階,不累,不累,我想起日本國民大作家夏目漱石一段到寺院參禪的往事。

向來主張靈魂獨立和自由的夏目漱石,曾經到鎌倉的歸源院參禪,意圖透過禪修尋找解脫心靈受困之道,直到隔年一月,未及一個月,仍舊失敗。

參禪不成,他把經驗移植到長篇小說《門》,詳盡描述主角宗助參禪的心境與過程。宗助為了過去的罪過,內心始終不得安寧,只好前往鎌倉參禪,意欲追求「風吹碧落浮雲盡,月上青山玉一團」的平和境界。禪師提問,父母未生他之前,他的本來面目究竟為何?冥思深慮了半天,宗助依然不得其解,最終灰心喪氣地步出寺院山門;就在宗助回頭想再度敲啟山門時,已無人回應。

小說表露宗助對參禪的失望,也等於說明夏目漱石對參禪的失望。當然,宗助的感受並不完全等同現實世界中,夏目漱石對參禪的失望。當然,宗助的感受並不完全等同現實世界中,夏目漱石的感受,不過宗助的感受卻深刻透露出夏目在鎌倉參禪失敗的體驗。

夏目漱石後來為文敘述:「我不知道禪是什麼?從前參拜鎌倉的宗演上人時,他問我父母未生我之前,我的本來面目是什麼?我瞠目結舌,不知如何應答。我是個未曾見過自己本來面目的門外漢。」

參禪一如閱覽歷史,豈能一知半解,不知不解,如若一知半解,不如不解。這樣看來,我雖然來到桃園神社參訪,確乎也是個對桃園文化與桃園歷史不了解的門外漢了。

(圖/聯合文學提供)
神社老松樹(圖/聯合文學提供)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聯合文學《國門之都:人文地景紀行之桃園再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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