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樂雄觀點:中國崛起的地緣政治空間困境

2018-10-04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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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8年2月,俾斯麥在德國國會發表講話。同一年,德皇威廉二世即位。(GETTY IMAGES∕BBC)
1888年2月,俾斯麥在德國國會發表講話。同一年,德皇威廉二世即位。(GETTY IMAGES∕BBC)

當代中國十分類似德國崛起時強鄰貼身的地理條件。在法國大革命後動蕩的歐洲,普魯士國家作為中等國家小心翼翼、見風使舵周旋於英、法、俄三大國之間,隨著拿破侖的戰敗,法國急劇衰退,普魯士利用英、俄全球爭霸無暇顧及之際,發動普法戰爭再次重創法國,一舉躋身世界列強之林。正如芭芭拉·塔奇曼所言:當歐洲國家還沒有從爭斗中回過神來,「普魯士已從炮彈裏孵了出來」,變成了德意志第二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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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崛起充分利用了時間,卻無法擺脫地緣政治上天然的險惡因素,它處於法國、俄國兩面夾擊之中,而英國又在扮演歐洲大陸「離岸平衡手「的角色,隨時聯合歐洲大陸二流大國對企圖獨霸大陸者實施壓制。俾斯麥首相看到了這點,故而打敗法國後低調行事,聯合奧匈以鉗制俄國,成功阻止了法、俄結盟。同時又不發展海軍、不追求海外殖民地,避免刺激當時世界霸主英國。

威廉二世撤換首相俾斯麥後完全反其道而行之,其咄咄逼人的全球擴張戰略最終讓英、法、俄三國走到了一起,使德國陷於最不利的境況,並導致其在有因果關係的兩次世界大戰中連續戰敗。可以說希特勒德國的滅頂之災的種子是在威廉二世執政時期種下的。

當代中國在1949年共產黨執政後,面對美蘇兩大集團爭霸的局面,先是聯俄抗美、繼而聯美抗俄,在前蘇聯集團崩潰後,再次聯俄抗美,以弱勢大國的智慧周旋於兩強、縱橫捭闔達半個多世紀,在克服了接連不斷的內部動蕩後,經三十多年的「改革開放」終於形成整個中華民族復興崛起的強大趨勢,中國當今的崛起和19世紀德國崛起一樣,爭取到了時間,但卻受到地緣政治空間的鉗制,亦可謂強鄰貼身。美日同盟遏制在東,且有敵對未統一的台灣會加入其中,正在崛起、懷有復仇心理和領土爭議的印度待價而沽,隨時可呼應於西南,中國處於潛在的腹背受敵之中。

現代高科技大大壓縮了地理空間距離,美國雖與中國相距萬里,卻近在咫尺,美國強大的軍事力量借助太平洋、印度洋上的海空基地隨時威脅中國的「海上生命線」和本土安全,美國的印度洋和太平洋戰略極有可能聯合日本、澳大利亞、韓國、菲律賓、越南等國,組成海上軍事同盟對付中國,這一趨勢正在加速形成,而北方已經衰弱的俄國未必樂見中國的崛起。無論在台灣統一或東海、南海傳統領海海域加強管控時,中國稍有動靜即遭周邊和美國的警覺和壓制。

美國羅納德·里根號(CVN 76)航母打擊群。(REUTERS∕BBC)
美國羅納德·里根號(CVN 76)航母打擊群。包括里根號航母、安提耶坦號導彈巡洋艦(USS Antietam)、米利厄斯號驅逐艦(USS Milius)與日本海上自衛隊的加賀號直升機驅逐艦(DDH 184)、閃電號驅逐艦和涼月號驅逐艦在南海巡航的照片(2018年8月31日)(REUTERS∕BBC)
防長馬蒂斯說,「我們(美國)的軍力仍然很強大,然而我們的競爭優勢在武裝力量的各個層面已經受到侵蝕。」(REUTERS∕BBC)
美國宣佈將三個航母戰鬥群部署到亞太,防長馬蒂斯說,「我們(美國)的軍力仍然很強大,然而我們的競爭優勢在武裝力量的各個層面已經受到侵蝕。」(REUTERS∕BBC)

目前種種跡象表明:姑且不論因貧富分化、官員腐敗嚴重帶來的諸多內耗在多大程度上會干擾中國的崛起,會像古代社會那樣導致血腥內戰?僅僅就外部地緣政治態勢而言,中國的崛起將是緩慢的、艱巨的、充滿風險的。

在中國崛起的台灣、南海、印太海上生命線等幾個戰略要點的控制上,哪怕合理的收復、管控拓展都不能高調激進,那種對無本土戰略保障的海外海空軍事基地的追求、將「國之重器「示於外人甚至潛在對手的《厲害了我的國》的大吹大擂,都有害而無利於國家復興。在敵意國家看來,中國的「一帶一路」與日本當年的「大東亞共榮圈」倡導無本質區別。

鑒於十九世紀末以來德國崛起的教訓,強鄰環視下,中國的崛起應是低調的、謹慎的、隱忍的,當以孔夫子那句名言: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臨深淵自持,亦可重溫俾斯麥那句名言:「當我們沒有聽見上帝的腳步聲時,我們除了等待別無出路。」

而在羽毛未豐的任何時候,政治、軍事、經濟、外交上的高調、激進、強硬和冒進都很可能陷於危機而導致國家崛起的夭折。

*作者為上海軍事學者,本文原刊BBC中文網,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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