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這幾年中國經濟面對的困境，一個重要的外部不利因素就是來自美國為首的發達經濟體的技術打壓。說實話，我倒是很理解美國社會的焦慮，畢竟過去二十多年，中國的進步太快了。讓人不由自主地浮想聯翩：如果繼續這樣增長下去，會不會一舉顛覆美國人引領世界經濟的傳統神話呢？
不過，正在吃瓜群眾紛紛為美國政府打壓中國高科技企業鳴不平的時候，中國政府也出手整治了中國互聯網企業的市場壟斷行為，最經典的案例就是阿里巴巴被罰182億元人民幣。這就奇怪了，難不成中美兩國政府在打壓中國高科技公司上達成了一致？亦或者，這些中國互聯網企業並不是什麼貨真價實的高科技公司？我們原來以為的「互聯網大廠=高科技企業」是一個偽命題？
中美對比
這不是無中生有的臆測。
我持續觀察美國最大的七家高科技公司以及相對應的中國公司好多年了。一開始是微軟，蘋果，亞馬遜，谷歌，Facebook，現在加入了英偉達和特斯拉。它們其實也是領導美國股市長期走牛的龍頭。與此相應的中國競爭對手是騰訊，阿里巴巴，京東，百度，華為，現在加入了字節跳動，拼多多，比亞迪和寧德時代。很明顯，除了微軟和英偉達，中國在每一個賽道都有2-3家競爭者，而美國往往是一家獨大。比如電商賽道，美國是亞馬遜一家獨大，中國原來有京東和阿里巴巴兩家，最近拼多多迅速崛起，三足鼎立。而社交網站美國就是Facebook，中國有騰訊和字節跳動雙雄逐鹿。新能源車美國帶頭大哥是特斯拉，中國比亞迪和寧德時代各有千秋。這樣的產業組織結構差異，可能導致中國市場的競爭程度遠大於美國以及整個發達經濟體市場，對企業而言，就是利潤率低，從而導致研發費用也低。
這在經濟學上是一個經典的縱向差異化模型。位於低端的企業主動拉開和先進企業的差距，從而獲得低端細分市場的殘羹冷炙，也比直接去和先進廠商拼技術搶市場要合算的多。
從數據上看，亞馬遜的營收是中國三家同行的總和的1.83倍（目前只有阿里巴巴2023財報未出，用2022數據替代，其余都是2023最新財報數據，下同），而研發費用居然是中國同行總和的7.12倍。從這個角度看，中國電商們似乎和亞馬遜不是同一類比較對象，是不是高科技企業還得另說。畢竟，高科技企業的基本指標應該是研發費用吧？
比電商的差距更大的是搜索引擎公司。谷歌年度營收是百度的16倍，研發費用是13.13倍。這個差距甚至在過去十年間擴大了30-60%。考慮下這十年中國宏觀經濟相較於美國縮小了多少差距！真的讓人情何以堪！
表現比較好一點的是騰訊。Facebook年營收是騰訊的1.55倍，而研發費用則是4.2倍。這個差距在過去十年大約縮小了10%，每年一兩個百分點，聊勝於無。當然，近幾年來異軍突起了字節跳動。如果兩家公司合起來和Facebook比的話，情況大為改觀。只是字節跳動還沒有公布研發費用等財報細節，難以比較。
綜上而述，中國的互聯網公司無論從營收還是研發費用來講，都遠不及美國同行。如果美國互聯網公司算得上是貨真價實的高科技公司，那麼中國同行們或許真的只是一個壟斷平台，並沒有什麼高科技特質在內。
差距普遍存在？
也許這種垂直差異化模型是中美同行對比的普遍現象？並不是！
首先當然是華為和蘋果的對比。2019-2020年間，華為逼近了蘋果。從年度營收額上看，當時的蘋果是華為的2.1倍，並且淨利潤是6倍！但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華為的研發費用反而是蘋果公司的1.1倍！所以，如果用研發費用除以淨利潤的比例作為研發強度指標做對比的話，蘋果僅僅是華為的15%。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華為的趕超速度太厲害了的緣故，美國從那個時候開始打壓華為，使得這兩年的差距重新擴大。
只有華為那麼努力地顯示中國高科技行業該有的樣子嗎？並不是！
第二個值得對比的是新能源汽車行業。中國的翹楚是比亞迪和寧德時代。如果合計計算和特斯拉對比的話，2023年中國企業營收總額是特斯拉的1.5倍，而研發費用是2倍。同樣，研發強度遠超特斯拉。即便讓比亞迪單獨對比特斯拉，差距也不大。比亞迪營收是特斯拉的90%，而研發費用則是特斯拉的140%。
由此可見，中國互聯網公司的不努力，並不是中國高科技公司的宿命。而他們想證明自己並不是一個偽科技公司，也有學習的標桿在旁邊。不僅僅可以學習美國同行，也可以學習中國同行。
＊作者為德國波恩大學經濟學博士，現執教於上海華東理工大學商學院。本文原刊德國之聲，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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