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友漁專文:從「中國的陷阱」到「中國潰而不崩」

2017-11-07 0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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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會問,喪失道義、百弊叢生的現實,難道不是蘊含著否定自己的契機嗎?苦難深重的中國人,不是相信「壓迫越深、反抗愈甚;蓄之既久、其發必速」嗎?對於這個問題,本書作者表現出了理性的、審慎的現實主義態度,沒有單純為義憤所支配。作者清醒地看到,雖然當前的問題和危機是難以化解的,但這並不意味著統治中國的現政權會立即、或在短時間內崩潰,中國社會的病理狀況是衰朽和潰傷,隨著時間愈發加深的衰朽和潰傷。中共現政權可以憑藉對社會不計成本的控制,對民間力量變本加厲、毫無節制的打壓,以及巨大的慣性在可見的將來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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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持之以恒地以中國社會、政治、經濟為研究對象,從《中國的陷阱》到《中國:潰而不崩》,中間剛好經歷了20年。這20年,見證了作者思想和認識的深化——從呼籲以深化改革的辦法來化解困局,到對於已患不治之症的清醒診斷;這20年,也見證了中國老百姓和知識分子的態度與情緒的轉變——從抱有最後一點希望到完全絕望。從上世紀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開始,「改革」在大約20年的時間內是中國人民的希望之所在,是維繫信心的一面旗幟,人們把落後的、醜惡的現象歸結為某種改革尚未進行或者進行得不徹底,歸結為保守派的阻擾和反對,人們以為推動和捍衛改革必然帶來進步,就是在維護廣大老百姓的利益。但是,人們很快就發現,改革不過是為當權者提供了把權力兌換為經濟利益的良機,改革成了這些人瓜分國有資產的遊戲和盛宴。從《中國的陷阱》出版到《中國:潰而不崩》發行的這20年,就是人們越來越不願意談論改革、「改革」這個詞彙的正面意義喪失殆盡的過程。

是改革在行進的中途變了味並且越來越變味,還是改革從一開始就是中國共產黨為了挽救自身的統治地位而採用的權宜之計?這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但至少可以說,即使在中共開明的領導人那裡,改革的「救黨」功能與「救國」功能也是沒有釐清的。對於共產黨人來說,黨的地位和黨的利益當然是第一位的,對他們來說,黨的利益自動地就等同於國家的利益、人民的利益。改革開放搞了40年,中國被搞成了一個不加掩飾的以血緣為經度,以親朋為緯度,國家的所有資源均為黨產的紅色帝國。這不是改革方針政策的變質變味,而是改革邏輯的必然展開,改革本性的順理成章的顯現。

中共十九大前夕,領導階層國慶日聚會,習近平、李克強(AP)
作者指出,對於共產黨人來說,黨的地位和黨的利益當然是第一位的,黨的利益自動地就等同於國家的利益、人民的利益。圖為習近平(右)、李克強。(資料照,AP)

粗鄙的共產黨人不去理會這件事的諷刺意味:他們當初打出大旗,上面寫著「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經過無數的失敗與災難,他們的生存策略變為「依靠資本主義挽救中國共產黨」。必須承認,改革開放40年的經驗證明,中國共產黨人在這方面幹得還不錯,內部是一個核心、高度統一、很少雜音,在外部也有點財大氣粗、頤指氣使的模樣,時不時還上演一出萬國來朝的好戲。

但是,正如本書所揭露和剖析的,這個外表強大光鮮的紅色帝國其實已患沉屙(疴),赤裸裸的斂財和鎮壓所付出的代價是失去政治合法性。也許,我們不得不承認中共已經創造了一個奇蹟:它的政權居然在「六四」大屠殺之後存活下來,並在全球化浪潮中攫取了巨大的收益。但是,歷史經驗告訴我們,一個失去合法性的政權雖然可能活得超出人們的預料和忍耐,但它絕不會長久存在,人類歷史沒有,也不可能有這樣的奇蹟。

何清漣與程曉農新著《中國:潰而不崩》封面。(八旗)
何清漣與程曉農新著《中國:潰而不崩》封面。(八旗)

*作者為中國大陸知名公共知識分子、自由主義者。新公民運動的發起人之一。從2015年11月開始在紐約新學院任駐院學者。本文為《中國:潰而不崩》推荐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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