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音樂學》只是些計程車司機會聽到的歌

2017-09-17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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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你的進行曲》與光州事件的關係如此緊密,卻在近來頗受熱議的電影《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中缺席了。(資料照,翻攝Naver)

《獻給你的進行曲》與光州事件的關係如此緊密,卻在近來頗受熱議的電影《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中缺席了。(資料照,翻攝Naver)

〈獻給你的進行曲〉起於源記念光州事件中死亡一對情侶。這曲子已在許多人心目中成為鮮明的政治標誌,或許這正是為何《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中並沒有這首歌的原因。

談到一九八〇年的南韓全羅南道,由光州市民發起要求撤銷戒嚴令、全斗煥下台的街頭運動,而後遭致全斗煥政權武力鎮壓的光州事件,許多人應對〈獻給你的進行曲〉這首歌曲不陌生。由作曲家金鍾律、詩人白基玩與黃皙瑛改寫為歌詞的〈獻給你的進行曲〉,源自一個傳奇色彩濃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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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州主題曲〈獻給你的進行曲〉

於抗爭時擔任市民軍發言人、死守至終而殉難的尹尚源,以及前一年參與抗爭時死亡的國立全南大學國史教育系三年級生朴基順,兩年後人們為其舉辦冥婚並合葬時,創作了這首歌曲,成為南韓往後社運、抗爭國歌。

每一場革命都需要一首歌曲,但這首小調的進行曲,可慢版演奏以現莊嚴肅穆,亦可小快板演奏、激發戰鬥氣氛,幾乎貫穿了一九八〇年代以後的南韓所有抗爭場合,舉凡各類議題,都可以聽見這首曲子。而後〈獻給你的進行曲〉也流傳到台灣,填上新詞後成為〈勞動者戰歌〉。

與光州相關的許多衍生作品,如二〇〇七年亦票房亮麗的《華麗的假期》,便大量使用這首歌曲,做為配樂素材,悲壯感滿懷。而今年尚有另一部成本較小、亦是講述光州事件的電影預計十月上映,片名也就直接叫做《獻給你的進行曲》。

這首歌曲與光州事件的關係如此緊密,卻在近來頗受熱議的電影《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中缺席了。第一個簡單的原因是,《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中雖另有情境式的原創配樂,但與指涉情節相關的歌曲,都是光州事件發生當時可以聽到的時代歌曲,而彼時〈獻給你的進行曲〉還尚未作出。

從《華麗的假期》到《計程車司機》

〈獻給你的進行曲〉可說是後來的人們追贈予歷史的產物,卻非歷史本身。政治上,它也成為一個象徵、甚至是議題與立場的支點。前總統李明博將國定光州事件紀念活動中的〈進行曲〉,並藉由改變儀式程序,從慣例的「齊唱」改為「合唱」(請合唱團表演,意味著不需開口唱和),之後現任總統文在寅再度改回為齊唱,駐韓獨立記者楊虔豪便將這中間的政治意味與輿論反應解說得非常透徹。

筆者認為,〈獻給你的進行曲〉已在許多人心目中成為鮮明的政治標誌,或許正是為《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中並沒有這首歌的第二個原因。

十年前後,儘管兩部電影都有很成熟的表現、票房也都相當亮眼,《華麗的假期》與《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卻透過敘事者的位置差異,展現出非常不一樣的情懷與目的。前者是站在普世人權的正典史觀,把一件歷史事實講好講滿,將高壓政權的殘酷極順暢地表達出來;而後者則透過一個(局外的)計程車司機之眼,讓不同觀點與性格互相碰撞激盪,亦透過其日常而平凡的背景設定,達到更精緻的辯證。

在《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中,可以看見強烈的「突破同溫層」的企圖。儘管光州事件的集體歷史詮釋,在南韓相對有效的「歷史清算」(台灣稱為轉型正義)工程中,已普遍獲得共識,但仍有因黨派與意識形態、而在價值數線上的位置有所不同。

戰後東亞的音樂景觀

是故,身為計程車司機的主角金四福(宋康昊飾)的設定,便是一個保守教育出身、有著相對保守觀念、卻在關鍵時刻克服人性脆弱面展現勇氣的大叔。透過敘述其立場改變的過程,讓歷史更細微的部分備展露出來,也讓更多人能為其所動搖。這樣的設定下,〈獻給你的進行曲〉便太過直線而宏偉了。

事實上,電影中的一些插曲也凸顯這樣的轉移,以及更多「日常性」的運用。電影開頭,金四福在計程車上跟隨哼唱的歌曲,成為詢問度頗高的歌曲。那是一九八〇年代南韓流行天王趙容弼的〈短髮〉,在片商搭配行銷下(重新錄製、製作了一版新曲並拍攝了音樂錄影帶),重新被人聽見。從這首歌曲中,可以聽出濃濃的美式迪斯可編曲,精確地表露戰後南韓的樣貌,那個經濟成長社會中的都市景貌與美軍基地情結等。

而穿梭進入光州,隨即聽到的是市民齊唱著示威歌曲〈基本的人〉,此曲調聽來熟悉,亦是由美國傳來。蘭伯特(Louis Lambert)所創作的〈當強尼邁步返鄉〉(When Johnny Comes Marching),在南北戰爭期間被遍地傳唱,表達出冀望親友從戰場歸來的意念。這個曲調後來成為諸多兒歌,如〈螞蟻一隻隻行進〉(The Ants Go Marching One By One)等,並流傳到南韓,成為光州事件中真正被演唱的抗爭歌曲之一。

剛剛成熟不久的我們

而在片中,我們除在抗爭學生的車上能看到南韓國旗,也能聽到南韓國歌《愛國歌》:「直到東海水枯/白頭山石爛/天佑我疆疆土……」而這段歌詞在一九三七年之前,使用的都還是蘇格蘭民歌、亦是西方世界驪歌〈友誼長久〉(Auld Lang Syne)的曲調。

透過這些插曲(而非〈獻給你的進行曲〉)及敘事的視角,本片細膩地遠離所謂意識形態先行的陷阱(也可以說放棄了紅利),呈現了東亞後進民主國家中,那種歌舞昇平下的躁動,以及局外人闖入歷史現場所引發的人性辯證,也看見南韓在內容產業與歷史清算的成熟。

*作者為音樂創作者,現居台北,於泰順街創辦「公共冊所」二手書店。本文原刋《新新聞》1593期,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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