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容專欄:東西方陣營的熱戰場─我在克里米亞所見所聞

2014-06-19 0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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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投之後的克里米亞,現在的情況似乎就是誰屬大多數,誰就有話事權。(照片為作者提供)

公投之後的克里米亞,現在的情況似乎就是誰屬大多數,誰就有話事權。(照片為作者提供)

自克里米亞成為俄羅斯一部份後,大家都說不準能否從烏克蘭直接前往克里米亞?有人說,基輔政府關掉了克里米亞的邊境,前往克里米亞得要從莫斯科飛過去;也有人說仍有火車可到。在再三查問下,原來基輔政府的確在三月底,即克里米亞危機處於最高峰時,曾暫停兩地的交通,直至最近才再開通,但仍然宣稱克里米亞是烏克蘭不可分割的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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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問題來了。外人究竟需要申請俄羅斯簽証,還是烏克蘭簽証?幸好,我們香港特區護照,兩地都不需簽証,只需弄清楚交通和當地局勢便是了。


過去,克里米亞是烏克蘭人的夏日度假勝地。但今個夏天則不同了。一提起克里米亞,烏克蘭人難免傷感,不願踏足,以示杯葛。何況現在烏克蘭人自感在克里米亞身份敏感,恐惹麻煩,更沒有動力前往該地。
雖然我知道有直通火車,但還是擔心局勢,有點猶疑。再者,網上有流傳,指由於烏克蘭經濟蕭條,火車治安不好。


後來在基輔旅館踫上一位尼日利亞人,他就在克里米亞讀俄語,他表示局勢已逐漸穩定。我聽後立刻在網上定旅館,怎知旅館很快傳來提示,指所有外國旅客必須要有俄羅斯簽証,我不明其所意,這也包括本來不需簽証的護照持有者嗎?或許克里米亞處於非常時期,因此有非常措施吧!可是,我車票已買好,第二天便要出發,沒時間到俄羅斯大使館查詢,那就上了火車才算。


幸好有新相識的尼日利亞友人同行,在通宵火車上可有個伴。從基輔到克里米亞,車程十七小時,好累!
我們一早上了車。未幾有一位六十多歲的婦人進入我們車箱,而且還懂點英語呢。原來她是位退休醫生,俄羅斯裔的克里米亞人。其後又來了一位烏克蘭年輕商人,我們四個人:尼日利亞人巴米、俄裔克里米亞人那塔莉亞、烏克蘭人宇迪,和我這個香港人,就擠在一睡卡中,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克里米亞的戲劇性發展,令人至今仍不可相信。怎麼只需一個公投,不費一兵一卒,也不用簽署任何國際文件,一夜間克里米亞便改頭換面。歐盟指克里米亞是歐洲廿一世紀最大的危機,俄羅斯卻說成是尊重民意的和平回歸。


那塔莉亞搶著表示,大部份克里米亞人都為這轉變感高興。她向我說:「我們一直視俄羅斯是祖國。現在大家都感安心,克里米亞終於又成為俄羅斯領土了。我們愛國,自然支持這個轉變,難道你不愛國嗎?」


而宇迪一臉木然,說,沒辦法啦,看看烏克蘭東部烽煙四起,當地有不少居民都變成難民,湧到基輔去。宇迪聳聳肩,表示雖希望領土完整,但現在的克里米亞總比打仗好。


天色漸沈。從基輔前往克里米亞本來一直暢通無阻,但現在已一條非常清楚的邊境,來往兩地的人要分別接受烏克蘭和俄羅斯兩國的海關檢查。


大家在火車上睡得正濃之際,烏克蘭海關人員浩浩蕩蕩上來,他們非常認真把每一位乘客的行李徹底檢查,卻沒有在我護照打上離境蓋章,因為烏克蘭政府至今仍認為克里米亞屬於烏克蘭,那我們沒有離境了。


不過,我好奇怪,既然如此,為甚麼烏克蘭還要派海關人員來檢查護照和行李呢?這不就表示承認了這一絛邊境嗎?宇迪向我說:「你有所不知了,如果他們不設檢查,卻又恐防俄羅斯會派打手跑去烏克蘭東南部支援當地獨立運動,甚至運送武器。檢查,乃是基於安全理由。」


至於克里米亞人,他們得要身懷兩本護照,這由於他們不可用俄羅斯護照往來烏克蘭和克里米亞兩地。
啊!聽得我滿天星斗。


烏克蘭海關人員走了,兩小時候又輪到俄羅斯海關人員。他們高大嚴肅,一身黑色制服,一隊人馬好像操兵而來,在漆黑的晚上,很有震懾效果。我也不得不打醒十二精神,更何況我不肯定,我是否也需要簽証?可是我沒有簽証呢。我心禁不住愈跳愈厲害,面對這一荒謬的邊境,我不斷在咒罵。


一名海關人員把我護照每一頁仔細翻看,又高聲告訴隔壁的同僚,他踫上一本香港的中國護照,引得幾位海關人員走過來看,其中一名打了個電話,應該是查問簽証問題。其後來了他們的上司,拿著一本小簿,翻查又翻查,口中不停唸著:香港,香港。然後,他點了一下頭,另一名海關就在我護照蓋上入境印,我才舒了一口氣。


火車緩緩駛進克里米亞首府Simferopol,我瞪大眼睛,充滿無限好奇。這個地方,我在三月份曾作過多次評論,現在,我終於來到進行現場觀察了。


原本在同一睡卡的三位新相識朋友,一抵達便很快各奔前路,留下我一人在月台上有點不知所措,我連旅館也沒有定好呢。


之前有人告訴我,在火車站門外會有不少人拿著民宿的廣告牌,可是我一個也沒有看到,後來才知道,由於政治局勢突變令到遊客消失,民宿主人懶得花時間到車站兜客。


我到步當天,剛巧第一天全面使用盧布貨幣,市面有點混亂。不少店舖包括麥記,得先要暫時停止營業,以調整價錢牌和收銀系統。即使繼續開門營業的,也缺乏零錢找換,公車一樣如是。


所有烏克蘭銀行關門大吉,只有一間俄羅斯銀行開門,找換店突然其門如市。聽聞有一部份人因此失掉部份存款,欲哭無淚。那就更莫妄想在提款機提款,或使用信用咭。在未調整好系統之前,一切現金交易。


我知道此時我得要鎮定,首先調較好時間。克里米亞從今跟隨莫斯科時間比烏克蘭快一小時;之後換錢、找旅館。我隨便在車站找了間青年旅舍,旅舍由一對年輕夫婦開設,我成為他們唯一一位客人。他們嘆氣說,三月危機高峰時,世界各地記著湧至,連小旅舍也擠滿記者。他們走後,旅舍就一直幾乎沒有旅客光顧。


原本是旅遊勝地,現在大家都說克里米亞很危險,沒有旅客願意來。小夫婦表示,如果情況繼續如此,他們唯有關門了。


當地人總是好奇我為甚麼來到克里米亞。小夫婦見到我亦這樣問,好像此時前來克里米亞的外人,都懷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俄國一直指克里米亞是屬於他們的,但俄國只在十八世紀,即一七八三年,才兼併克里米亞。在此之前,說得具體一點,即在一四四一年至一七八三年之間,已存在一個龐大的王國:克里米亞汗國,這是一個以克里米亞韃靼族為主的國家,十八世紀前乃是東歐的軍事强國之一。可是,自俄國吞併克里米亞後,並沒有尊重克里米亞韃靼人作為原住民的地位。直至一九四四年蘇俄時代,更被史達林集體流放到中亞與西伯利亞。


一九五四年,具有烏克蘭血統的前蘇聯領袖赫魯曉夫,他將克里米亞送給當時為蘇聯加盟共和國之一的烏克蘭。一九九一年蘇聯解體後,烏克蘭獨立。在法理上,那麼克里米亞自然地屬於烏克蘭領土的一部分。與此同時,克里米亞亦蠢蠢欲動,在一九九二年曾短暫宣布獨立,但隨後與烏克蘭達成協議,成為烏克蘭內自治共和國。就在這個時候,克里米亞韃靼人才有機會陸續回到克里米亞故鄉,之後一直爭取原住民法理地位。

(在黑海上舞動著的俄羅斯的國旗:宣示主權。張翠容攝)


克里米亞入併俄國後,屬少數的韃靼人擔心歷史重演,再受打壓。現在,克里米亞現在的情況似乎就是誰屬大多數,誰就有話事權。


我在這裡與俄羅斯裔人傾談,他們都表示對今年三月公投結果感欣慰,視為回歸祖國的懷抱。克里米亞有二百萬人口,當中約七成為俄羅斯裔人,他們與俄國關係深厚,不少祖父母輩從俄羅斯遷移至此,他們還有相當多的親友在俄羅斯,一直視俄羅斯為他們的祖國。


另一原因做成俄羅斯裔人人口不斷增加,就是克里米亞一直是俄羅斯的重要軍事基地,數以千計艦隊和其海軍駐紮在黑海。這裡有很多俄羅斯裔人都是俄羅斯海軍家眷,或是為海軍基地打工。他們全都說俄語,有些根本就不懂烏克蘭語。


當去年十一月基輔獨立廣場爆出大示威後,俄羅斯非常擔心會影響到他們在黑海的軍事地位,開始在克里米亞開始大打意識型態戰,為奪取克里米亞作出準備。


烏克蘭新總統波洛申科發表就職演說時,指克里米亞屬烏克蘭領土,他勢必要奪回這塊土地;克里米亞韃靼人也勢要爭取他們作為原住民的合法地位,俄羅斯裔人亦表示會捍衛此一「俄羅斯土地」。


這是否意味克里米亞將會有一場戰爭?一場有關東西方陣營的熱戰。


*作者為獨立記者,亞洲知名戰地女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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