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音樂家在台上發光發熱的背後，都歷經幕後排練的辛苦與辛酸，他們之中的某些人可能還隱瞞著一種難以言說的痛苦──性騷擾甚至是性侵。這是因為，他們接受音樂訓練的環境通常很隱密，在更衣室、排練室、無窗排練室等密閉空間接受數小時的一對一指導。再加上，古典樂壇崇尚權威，還有人們普遍相信，真正厲害的藝術家在性格上難免與常人不同。因此造成許多年輕音樂家落入狼爪的憾事。
《華盛頓郵報》採訪超過50位自稱受害者的古典樂壇人士，從採訪中得知，保守封閉的音樂家栽培環境，容易使年輕、有夢想的新人遭受傷害，導師對他們的職業生涯有著巨大的影響力，一旦發生性騷擾甚至性侵事件，音樂機構往往不願意懲處知名、受矚目的大師級人物。26日公布專訪內容中，多位知名樂壇大師爆出醜聞，包含荷蘭皇家大會堂管弦樂團（Royal Concertgebouw Orchestra）首席指揮加蒂（Daniele Gatti）、現任克利夫蘭管絃樂團（Cleveland Orchestra）首席普魯西爾（William Preucil）及歌劇界泰斗烏贊（Bernard Uzan）。
性騷擾成為不能說的秘密
中生代指揮家代表──義大利著名指揮大師加蒂（Daniele Gatti）被2名女音樂家指控性騷擾。美籍女高音伯納赫（Alicia Berneche）指出，1996年加蒂主動表示要替她安排輔導課程，當時年24歲的她跟隨加蒂到更衣室後，加蒂卻伸手撫摸她的耳垂，欺身舔弄她的脖頸。
伯納赫原打算揭穿加蒂的惡行，但她周遭的人卻給了這樣的忠告：「如果你挺身而出，那麼你會被解僱，他還是會繼續為所欲為。」於是，伯納赫像若無其事一樣地繼續參與演出排練、接受加蒂的指導，為了解決兩人之間的過節，伯納赫甚至忍氣吞聲地寫了封信給加蒂，「對於接近他的事情，向他道歉。」伯納赫的友人向《華郵》證實了這項指控，該友人指出，伯納赫曾透露自己遭遇這般猥褻待遇。
另一名女高音夏彭涅（Jeanne-Michèle Charbonnet）指控，加蒂2000年曾對她毛手毛腳，當時她正出演華格納（Wilhelm Richard Wagner）名劇《漂泊的荷蘭人》（Der fliegende Holländer），擔任指揮的加蒂藉故把她帶到房間，並將伯納赫的遭遇故技重施於她，「我把他推開，跑出房間」。隨後，夏彭涅就遭到解雇。一名夏彭涅的友人也證實了這項指控。
Soprano Jeanne-Michèle Charbonnet is just one of the exciting artists at Birdfoot 2016. https://t.co/h5jQMy4AzT pic.twitter.com/wBbSb27hjX
— Birdfoot Festival (@BirdfootFest) 2016年3月30日
對此，加蒂透過發言人發表聲明，表示自己相當驚訝，「我一輩子跟那些可能被認為是性騷擾的行為搭不上邊。我只有在確定相互有意思的情況下，才會去接近某人。被提到的事情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了，但如果我曾冒犯任何人，那麼我誠摯地道歉。」
「都是成年人了，妳知道該怎麼做吧」
現任克利夫蘭管絃樂團（Cleveland Orchestra）首席、小提琴家普魯西爾（William Preucil），被譽為美國最佳樂團首席，然而他涉嫌對小提琴演奏家鮑爾斯（Zeneba Bowers）性騷擾。1998年，時年26歲的鮑爾斯是美國邁阿密「新世界交響樂團」（New World Symphony）的成員，該樂團聘請普魯西爾擔任指導。為把握住與大師交流的珍貴機會，鮑爾斯向普魯西爾詢問能否在課餘時間詢問意見，卻在當晚差點遭性侵。
BREAKING: Renowned violinist William Preucil will not be performing during the Santa Fe Chamber Music Festival as scheduled.
— Patrick Hayes (@KOBPatrickHayes) 2018年7月28日
Preucil was recently accused of sexual assault in a @washingtonpost article and suspended by the Cleveland Orchestra. https://t.co/KBxC1zjS9u pic.twitter.com/qfp8X1dU3d
兩人共進晚餐之後，普魯西爾邀鮑爾斯到他下榻的酒店抽雪茄，天真的鮑爾斯當時心中感到無比慶幸，以為自己成為普魯西爾大師信賴的門生。沒想到進入房間後，普魯西爾像變了個人一樣，強吻她、扯開她衣服的鈕扣、把她推到床上。鮑爾斯嚇壞了，奮力掙脫、逃出酒店，幾分鐘後她接到普魯西爾的威脅來電：「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妳知道該怎麼做吧。」性侵沒得逞的古典音樂大師要求她不得洩漏半字，否則她別想在古典音樂界生存下去。
對於性侵未遂的指控，普魯西爾尚未發表任何回應，但克利夫蘭管絃樂團已將他停職，並展開調查。鮑爾斯表示，這段往事限制了她的職涯發展，「我會看他（普魯西爾）待在那裡，然後我就不會打算去應徵。」台灣有多位小提琴家都是普魯西爾的學生。
歌劇界的「潛規則」
73歲的歌劇界重量級導演烏贊（Bernard Uzan），去年才剛獲頒朱里奧加里基金會（Giulio Gari Foundation）終身成就獎，還出演榮獲艾美獎（Emmy Award）的熱門美劇《叢林中的莫札特》（Mozart in the Jungle）。《華郵》的專訪揭露了4名女歌劇演員對他的性騷擾指控，這4名女性分別是亞歷山達（Diane Alexander）、史密斯（Erin Elizabeth Smith）、謝帕德（Xixi Shepard）、德里科夫（Carla Dirlikov），但烏贊全盤否認。
女高音亞歷山達指出，1986年她與烏贊共同搭乘電梯時，遭對方強擁、以勃起的生殖器磨蹭，7年後她以為過往的事情已經雲淡風輕，在職涯考量下決定出演烏贊執導的歌劇，但烏贊卻對她展開瘋狂追求還傳送性暗示簡訊，她不堪其擾地將烏贊加入黑名單，此後對方像是「由愛生恨」一般，仰仗職權，批評她的表演很糟糕。亞力山達表示：「這是情緒上的虐待。」
女中音史密斯表示，2008年，當時29歲的她獲邀加入烏贊執導的歌劇演出，某一天史密斯向烏贊諮詢職涯意見時，烏贊對她起了色心，刻意讓他看見褲襠上勃起的模樣，還說：「看，這就是妳對我做的好事。」接著烏贊把自己的拇指伸入史密斯的嘴裡，要求她吮吸。史密斯嚴正拒絕與其發生關係，結果烏贊把她從表演名單上剔除。史密斯受訪時表示：「我當時對自己的能力失去信心，我能獲邀演出的原因是，他想和我上床。」另一名女中音謝帕德也在同一年受到性騷擾，她指稱，烏贊邀請她體驗其「高超的口交技術」。
2011年，女中音德里科夫在排練室中遭到烏贊搓揉乳房，當時還有許多工作人員也在場，但烏贊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向她伸出狼爪，當她退開質問：「你在搞什麼？」烏贊滿不在乎地回答：「因為我想要。」同事們紛紛向德里科夫提議，應將此事告上法院，但她沒有勇氣控告自己的老闆，「沒有別條路了，你不是學著厚臉皮、習慣產業生態，幸運地獲得工作……就是到星巴克工作或回學校教書。」《華郵》向當時同劇組的人員證實了這項爆料。德里科夫最終離開烏贊的公司，自行創立非營利的藝術機構，並活躍於世界歌劇舞台上，她也表示：「我希望女性們能瞭解到，她們可以為自己站出來。」
古典樂壇的「#Me Too」緩慢翻轉權力結構
古典音樂界的「#Me Too」運動，從去年12月紐約「大都會歌劇院」（Metropolitan Opera）將傳奇指揮家李汶（James Levine）革職開始引爆。李汶被控數十年前性侵一名少年長達8年之久。接著瑞士指揮大師杜特華（Charles Dutoit）被4名女性音樂家指控多次性侵，且犯案時間長達25年之久。2起震撼古典樂壇的醜聞接連東窗事發，才讓世人發現，專業的藝術殿堂竟有如此黑暗的故事。
目前被爆料的頂級音樂大師們始終否認犯罪，「#Me Too」運動是否能翻轉古典樂界高權威男性欺壓年輕一輩的生態，還有待觀察。但是，不少年輕藝術家們開始反擊和抗議這種體系。去年11月，美國柏克萊音樂學院（Berklee College of Music）學生上街抗議校方草率處理教師性騷擾學生事件。美國聲樂藝術學院（Academy of Vocal Arts）也開始評估音樂培訓體制的適當性。此外有更多曾受過傷害的音樂家們高喊「#Me Too」。
音樂機構重新評估過去的錯誤、受害者將遭遇公諸於世，也許真的能夠帶來改變。謝帕德說，那些犯下惡行的男性因為受害者勇敢爆料而失去權勢，「了解到這點，讓我覺得女性運動真的太棒了。」她表示，一旦你搞清楚自己遭遇了不合理的事，「這些人就永遠不再擁有權力。」
A powerful and long-awaited report on sexual harrassment in the classical music world, from @classicalbeat and @PeggyMcGlone https://t.co/YvNwVqGnR6
— Joshua Kosman (@JoshuaKosman) 2018年7月2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