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京都有關的插圖總是會有穿著華麗和服的舞妓或藝妓登場，我想也只有京都是這樣吧。江戶或日本各地當然都有花街，有花街應該就有藝妓，但是藝妓不會像京都一樣成為代表那個城市的象徵性人物。
也許是因為花街和藝妓這樣的詞有一種縱情聲色的印象，也讓人想到遊廓，因此形象上不太健康吧，尤其人稱「遊女」的女性，好像常被認為是見不得光的族群。
京都有很多個花街，過去當然也有很多的遊女，不過京都並不會有什麼淫穢的形象，這是因為有遊女中最頂尖的人物，也就是太夫的存在。
太夫是從中國的官位「大夫」衍生出的詞。大夫在宮中掌管一切的技藝，因此日本歌舞伎的女形之首也是用這個名稱，最終在技藝的世界裡，都開始稱技藝最為精湛的人為「太夫」了。
既然是首屈一指的遊女，除了要會透過舞蹈展現自己的美貌，還要熟稔茶道、花道、書法和和歌，甚至要精通古琴與琵琶等樂器。
而在眾多太夫之中脫穎而出的，是第二代吉野太夫。據說她生於慶長十一年（一六〇六），距今已經超過四百年了，七歲時，她走上了「禿」這個培訓遊女的道路，雖然古人與現代人的壽命不同，不過才七歲就選擇遊女這樣的工作，真是令人驚嘆的一生啊。
又過了七年，大概相當於現在的小學六年級吧，不知道這段期間她學習了什麼、鑽研得多深，恐怕這些是筆墨難盡的了。她才十四歲就成為了太夫，真是讓人嘆為觀止。不好意思一再強調，但以現代來說她才國中二年級，我真的很驚訝她才小小年紀就成了最頂尖的遊女，一想到如果她是我女兒會有什麼遭遇，我就心痛不已。
現在名為「島原」的花街當時似乎是叫六條三町筋，島原有一位年僅十四歲的太夫誕生了，這件事自然也引發了討論。沒過多久她的名聲傳了開來，朝廷貴族、大名、大老闆都爭相點台，她搶手的程度如同現在的熱門餐廳，想訂位也訂不到。
此時男人們的占有欲開始作祟，引發了贖身之爭。誰能替第二代吉野太夫贖身呢？如果是現在，八卦節目的娛樂圈單元中一定會熱烈討論這個主題。
既然是吉野太夫，她的贖身價碼肯定不是小數字，最後剩貴族與富豪爭執不下，贏家是富豪灰屋紹益（一六一〇〜一六九一），他是藍染用灰產業的繼承人。
灰屋紹益是出了名的遊手好閒，不過他也是個精通和歌、茶道、俳諧，還寫過隨筆的文人。紹益的第一任妻子已經離世，但當時他才二十二歳，他贖的吉野太夫二十六歲，這是相差四歲的姊弟戀。原以為被富豪贖身應該可以過上富裕的生活，沒想到紹益的養父不滿他迎娶一個遊女，與他斷絕了關係，他們只能離開這個家。照理說此時兩人可能就直接離婚了，不過或許吉野太夫打從心底愛著紹益，她沒有嫌棄貧困的生活，而是在小小的家中安份守己地過生活。
某一天，紹益外出工作，吉野太夫獨自在家忙著做家事，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她一瞥眼，發現有個男人在門口屋簷下躲雨，他淋得一身濕，和服都在滴水。吉野太夫招呼了男子，讓他進家門、擦乾和服，並招待他享用茶點。男子非常感激她，後來他與同伴講了這件事， 同伴說住在那裡的就是吉野太夫，讓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原來他就是紹益的養父。
經過這件事之後，他馬上說要恢復父子關係，真的是老天有眼啊。在紹益替吉野太夫贖身十二年後，她短短三十八歳的一生就此落幕，並在鷹峯的「常照寺」安眠。
篤信《法華經》的吉野太夫，在二十三歲被贖身前，曾經捐贈「赤門」給常照寺。
而紹益則是安眠於西陣的「立本寺」，不忍夫妻分隔兩地的百姓在常照寺境內建造了「比翼塚」供奉他們。紹益深愛著吉野太夫，她的死是他過於巨大的傷痛，他甚至還將她的骨灰摻進酒中一飲而盡。
「都城已無花，花葬冥府山。」
失去太夫後，在沉痛中度日的紹益吟詠了這首和歌，刻在石碑上的和歌也顯得相當孤寂。
作者介紹｜柏井壽（Kashiwai Hisashi）
1952年出生於京都府，從大阪齒科大學畢業後，在京都經營牙醫診所的同時，創作宣傳京都的魅力散文、各地遊記與以京都為舞台的小說。為報章雜誌擔任京都特輯的顧問，有「京都旅宿權威」之稱，著有改編成連續劇的小說《鴨川食堂》系列，以及《京都下鴨解謎相簿（京都下鴨なぞとき写真帖）》系列、《祇園白川 小堀商店 購買食譜（祇園白川 小堀商店 レシピ買います）》、《海近旅館》等等。隨筆包括《一個人樂遊京都（おひとり京都の愉しみ）》、《終極在地美食之旅（極みのローカルグルメ旅）》、《終極的京都（極みの京都）》、《京都小巷子（京都の路地裏）》等眾多暢銷作。
本文／圖經授權轉載自境好出版《京都，再去幾次都可以！》（原標題：在鷹峯「常照寺」懷想吉野太夫的悲戀）
責任編輯／李艾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