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在算命桌旁聽遍愛恨情仇,看盡社會最偽善的「愛」,楊雅喆叛逆的背後,原來如此沉重

2017-12-04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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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留給他的,還有不服氣。好不容易考上高中,卻因為哥哥在學校裡打混,又花家裡錢,爸爸直接叫楊雅喆念高職、當水電工,別讀大學了。「我怎麼可能讓他控制我,學費都一樣,為什麼我不能念(高中)?」可惜,還沒能證明自己,高三時,父親去世,他的叛逆期必須結束。考上淡江大學之後,他靠著端盤子、救生員、酒店的工作,在社會裡的各種現實夾層,完成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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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用錢為刻度的人生之後,還沒學會世故,他卻先遇上啟蒙。

政治謊言,讓他尋找真相
「心的自由沒有的時候,就要去反抗,才會活得像個人樣」

1980、1990年代的台灣風起雲湧,每天上學經過台北車站的他,看見公民運動一波波展開,農夫、工人都上街了,他大一時,正是野百合學運。

他至今懷念當時追求自由、不滿現況的社會氣氛,「20年過去了,台灣(偽善的)行事風格還是沒變,官商勾結還是一樣,但大家卻都不憤怒了?」

他記得更清楚的是,大一必修哲學,第一堂課,老師問大家為什麼要學哲學。「因為要讓人自由,自由是心的自由,心的自由你沒有的時候,就要去反抗,反抗了,才會活得像個人一樣。」他倒背如流的這段話,原來是血觀音台詞「活得像個人樣」的起源。

還是學生的他,試著找出與老師口中不同的228真相,戳破謊言、初嘗自由的感覺,讓他著迷。滿腔熱血的他,卻在出社會沒多久,在中國上了一課。

蹲點中國,讓他嘗遍假道學
書記漫天開價,「問我知不知千島湖,台灣人在這裡死了不少」

1997年,他被任職的動畫公司轉調至中國,主管媒體採購的他,必須常常跟書記們吃飯,一次,在浙江省遇到書記開出天價,「他開價實在太貴了,當我是白癡,我聽到價格之後說那我再考慮,但他們那邊做生意好像不是這樣,都是他講多少、我付多少,怎麼會有『價錢太貴』的問題。」楊雅喆回憶。

「然後他就起賭爛(台語:不爽之意),問我知不知道這裡有個千島湖,台灣人在這裡死了不少。」

他在中國待了1年,嘗遍各種假道學、真控制,以長官、長輩之名,宰制下屬、晚輩以獲得利益。在台灣,《血觀音》中的「我是為你好」,同樣處處可見。

在儒家思想為主流的社會中,他的世故不如憤怒長得快,「一般人二、三十歲學會的禮數,我現在才學會。」他說,10年前,拍《冏男孩》,宣傳時他連陪笑都不會,在片場不想講話,遇到演員時只揮手。10年後,他在臉書直播與知名主持人于美人把酒言歡,陪演員們上遍大小通告,在映後座談逗得全場歡笑。

不只人懂得世故了,作品也是。

推出第3部長片,他與9年前的《冏男孩》相比,「以前那個好清純,自在的拍,東西拿出來就是電擊。」《血觀音》則是他精心策畫,每一次電擊都是計算的結果,「人就是會老,以前那個不用算,頻率對的人就被電得很慘,現在這種算好的,就是90%的人都會被電到。」

學世故,原來還是為了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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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双喜電影提供)

《血觀音》是他第3部劇情片,裡面住著3個來到中年的他。在中國受夠假道學的他,繼續叛逆的選題;在算命桌上長大的他,百無禁忌的描繪各種人心;還有個世故的他,讓電影更直白、通俗。

採訪最後,我們問他下一部還拍社會議題嗎?他直說太累了,浸泡在社會的黑暗面實在太辛苦。隔天,金馬頒獎典禮尾聲,最大獎「最佳劇情片」揭曉,是《血觀音》。

楊雅喆上台時先踉蹌了下,然後腦中一片空白,忘了所有謝詞,卻獨獨像呼吸一樣的,把過去10年山海留給財團開發、勞工工時更長的不滿,說出來。他舉起「沒有人是局外人」的布巾,不想投資人、不想票房的那刻,最自在的冏男孩,他,還是他。

文/劉致昕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商業周刊(原標題:專訪〉算命桌旁長大的金馬獎導演楊雅喆)
責任編輯/潘渝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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