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經歷6位帝王、男人不過是張棲身的床榻,唐代女神蕭皇后,道盡了人生真相

2017-05-28 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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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寄人門下,中年國破夫亡、顛沛流離,在外人看來這淒苦的一生,對她而言似乎只是過眼雲煙。當你還在不斷地為生活奔波勞苦,不知該走向何處時,不妨也學一學蕭皇后,也許在這時你便會聆聽到心中真正的渴望……(封面圖片來源/永樂影視官方頻道@youtube

她是一位為歷史所正視的女子,《隋書》、《北史》、《太平御覽》等史書都能見到她的身姿。她與六位君主都有過交集,也正因於此,她的爭議頗多,也讓她成了野史軼聞、筆記、小說經常提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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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美娘」是世俗之人強壓於她的一個代號,但細觀史書所繪,這個代號不過是世俗之人為己之樂臆想而出的產物而已。她一世漂泊,似乎連個能真正承載一生的歸所都尋覓不到,她的一生似乎僅僅是隨著命運的舟,行在命運的河上,讓人心生憐憫。

可誰又能說,她的人生不是充滿了智慧的人生呢?身處亂世,她寵辱不驚,用一種溫婉的態度對待命運加在身上的一切,她似乎早已明瞭,選擇以靜觀的態度來面對世事流變。似乎她的命運一直在受他人擺布,但她卻在另一方面獲得了廣闊的自由,她的歸所不在外而在內,歸所歸於心,何處不是可歸之處?她是一隻雲雀,眼眸清澈,心繫長空。

在古代的野史軼聞、筆記小說,蕭皇后的名聲與正史所載相去甚遠,在這些筆記小說之中,她被人冠以「蕭美娘」之稱,甚至被異化為一個先是沉迷於淫糜生活,後又失節不忠的「不良人」,這在褚人獲所著小說《隋唐演義》中表現尤甚。

此一形象的出現,與當時人們的審美意向轉變有著極大關聯。自宋朝起,為了迎合市民階層的興趣,文學作品尤以民間文學開始對既有正史人物的解構、重塑。這些解構、重塑為了能夠吸引受眾,將他們從史書的嚴肅境遇中拉了出來,以戲謔手法為他們穿戴上一些更易被市民所接受的服飾,以達到所希望的娛樂效果。

悠悠眾口,眾口悠悠,筆記小說在民間的流傳度要遠遠超過史書,也是這個緣由,使得蕭皇后—「蕭美娘」嫁過六任君王的名聲傳播開來。到這裡我們不禁要思索一番,蕭皇后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在此,無意為她「翻案」,也無意要為她「正名」,只想在歷史所留下的蛛絲馬跡之中來看一看另外一個不一樣的蕭皇后。

與蕭氏相關的記載散見於《隋書》、《北史》、《太平御覽》等史書之中,其中尤以《隋書》、《北史》所載詳盡。雖言是詳載,但在微言大義的史書之中也不過是千餘字。但這對於本就難進史書的女子而言已算作是一種「恩寵」了。就讓我們跟隨千餘字的史料一起走進這個頗具爭議的女子,來看看那不一樣的「蕭美娘」。

蕭皇后的一生可謂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但她卻以其智慧、靜觀的人生態度將這一切消於無形。

她出身尊貴卻又寄人屋簷之下。史書中是這樣記載蕭皇后的童年:

「煬帝愍皇后蕭氏,梁明帝巋之女也。江南風俗,二月生子者不舉。後以二月生,由是季父岌收養之。未歲,岌夫妻俱死,轉養舅張軻家。軻甚貧窶,後躬親勞苦。」

從這段史料之中,我們能夠看得出蕭皇后出身是極為尊貴的,她貴為後梁明帝蕭巋之女,可這樣的出身卻因為南地的一個迷信風俗—二月生的孩子不吉利,成為一個失家的幼雛,她被命運拋擲的人生也就此展開。

被父母遺棄之後,她被叔父蕭岌收養,但沒過多久「未歲」(有史書作「未幾」),「岌夫妻俱死」,於是她又轉養於「舅張軻家」,張軻家世並不富足,甚至是「甚貧窶」,童年的蕭皇后不得不「躬親勞苦」,然而她也因此看盡了世事的無常。

在這時候,她人生的第一個轉機出現了。「煬帝為晉王,文帝為選妃於梁,卜諸女皆不吉。巋乃迎後於舅氏,令使者占之,曰:『吉』。遂冊為妃。」但這次轉機依舊不是她自己所能選擇的命運,只是因隋文帝為當時還是晉王的煬帝在梁選妃占卜的時候「諸女皆不吉」,為了能夠滿足文帝的意願,才將她「迎於舅氏」,直到占卜師為之占卜,結果為吉的時候才得以冊立為妃,一切似乎只是偶然,卻彷彿是注定之事。

在這裡我們不禁要想童年若此,性情會是怎樣呢?若按現在的心理學,陰暗的童年有半數的人會性格扭曲,但此時的蕭皇后卻是「性婉順,有智識,好學解屬文,頗知占候」,成為一個才智甚至占卜方面都頗具才華的女子。

而論至性情,更是溫婉和順,連文帝都「大善之」。隋煬帝對她也是「甚寵敬焉」,作為一個帝王的女人,「寵」不難得,難得的是一個「敬」字,一個能讓帝王敬重的女子可見其性情、才華的非凡之處。當然她這種婉順性格與她早年寄人籬下的遭遇也是有著極大關係,這讓她在極短時間中,便完成了其他人可能要經歷更久才能獲得的生命體驗。

也正是這種婉順性格成就了她的丈夫,《隋書》中是這樣記載的:

「(楊)素入侍宴,微稱晉王孝悌恭儉,有類至尊,用此揣皇后意。皇后泣曰:『公言是也,我兒大孝順又其新婦亦大可憐,我使婢去,常與之同寢共食。豈若睍地伐(楊勇)共阿雲(楊勇妾)相對而坐,終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素既知意,因盛言太子不才。皇后遂遺素金,始有廢立之意。」

登基之後的隋煬帝對蕭皇后更是恩寵有加,以至於煬帝的文風都受到蕭氏的影響,蕭氏「好學解屬文」,這從她的〈述志賦〉中我們能夠看得出她文風的典雅質樸,而隋煬帝「初習藝文,有非輕側之論」,即一開始文風偏於靡麗,但之後「其〈與越公書〉、〈建東都詔〉、〈冬至受朝詩〉及〈擬飲馬長城窟〉並存雅體,歸於典制」。我們能夠想像得出隋煬帝這種文風的轉變是與蕭皇后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

不僅如此,隋煬帝對於蕭皇后的恩寵還表現在「帝每遊幸,未嘗不隨從」,每次出遊都會帶著蕭皇后,由此可見蕭皇后在隋煬帝心目中的地位是多麼重要。面對這樣的恩寵,史書之中並未記錄下她是如何回應。也許根本就沒有回應,只是若往常一般:也許只是微微笑著,但對於這樣的恩寵她還是心存感念的。畢竟少時的經歷讓她渴念著一種穩定,一種穩定所帶來的幸福,但這種幸福卻沒能持續太久。

與性情婉順的蕭皇后不同,隋煬帝終歸是耐不住寂寞,面對「失德」的隋煬帝,蕭皇后明白要是不加阻攔的話,最終將會迎接一個難以想像的後果,但她畢竟只是一個女子,所以蕭皇后「心知不可」,但亦是「不敢措言」—哪裡有她說話的份呢?於是便作了〈述志賦〉「以自寄焉」。其詞曰:

承積善之餘慶,備箕帚於皇庭。恐修名之不立,將負累於先靈。
乃夙夜而匪懈,實寅懼於玄冥。雖自強而不息,亮愚蒙之多滯。
思竭節於天衢,才追心而弗逮。實庸薄之多幸,荷隆寵之嘉惠。
賴天高而地厚,屬王道之升平。均二儀之覆載,與日月而齊明。
乃春生而夏長,等品物而同榮。願立志於恭儉,私自兢於誡盈。
孰有念於知足,苟無希於濫名。惟至德之弘深,情弗邇於聲色。
感懷舊之餘恩,求故劍於宸極。叨不世之殊眄,謬非才而奉職。
何寵祿之逾分,撫胸襟而未識。雖沐浴於恩光,內慚惶而累息。
顧微躬之寡昧,思令淑之良難。實不遑於啟處,將有情而自安!
若臨深而履薄,心戰慄其如寒。夫居高而必危,每處滿而防溢。
知恣誇之非道,乃攝生於沖謐。嗟寵辱之易驚,尚無為而抱一。
履謙光而守志,且願守乎容膝。珠簾玉箔之奇,金屋瑤台之美。
雖時俗之崇麗,蓋哲人之所鄙。愧絺綌之不工,豈絲竹而喧耳。
知道德之可尊,明善惡之由己。蕩囂煩之俗慮,乃伏膺於經史。
綜箴誡以訓心,觀女圖而作軌。遵古賢之令范,冀福祿之能綏。
時循躬而三省,覺今是而昨非。嗤黃老之損思,信為善之可歸。
慕周姒之遺風,美虞妃之聖則。仰先哲之高才,慕至人之休德。
質非薄而難蹤,心恬愉而去惑。乃平生之耿介,實禮義之所遵。
雖生知之不敏,庶積行以成仁。懼達人之蓋寡,謂何求而自陳。
誠素志之難寫,同絕筆於獲麟。

〈述志賦〉的起句「承積善之餘慶,備箕帚於皇庭」主要是交代了自己的身分,之後的文章除末尾四句外,可以分為四個部分:

第一部分從「恐修名之不立」起至「才追心而弗逮」結束,這一部分所陳述的是對自己唯恐不能恪盡為后之責,有辱先人的威名,因而希望能夠通過「夙夜匪懈」盡己所能,來履行好自己的職責。

第二部分以「實庸薄之多幸」起,至「苟無希於濫名」終。從賦的字面意思上來看,她是在感念隋煬帝,正是他讓她獲得了自己曾經想都未曾想過的恩寵,對此她心存感激,甚至有一種生逢明時之感。

第三部分是從「惟至德之弘深」開始一直到「撫胸襟而未識」。在這部分有一個典故值得我們去注意,那便是「故劍」,這一典故出自《漢書.外戚列傳上.孝宣許皇后》,漢宣帝在未登基之前曾經娶許平君為妻——一個庶人的女兒,在他登基之後「霍將軍有小女,與皇太后有親。公卿議更立皇后,皆心儀霍將軍女,亦未有言。上乃詔求微時故劍,大臣知指,白立許婕妤為皇后」。

這與她的身世何其相似,她雖貴為一國之公主,但自小就因出身問題而顛沛流離,寄人籬下,嘗盡了貧苦的味道,而此時的隋煬帝已經由王提升成了君,即便身分置換,對她的恩寵卻並未因之改變,以「故劍」之典而喻此時她與隋煬帝之間的情,情深而意綿,但這種恩寵也使得她有些不安,所以她才會「何寵祿之逾分,撫胸襟而未識」。

這種不安還在一步一步向她逼近,以致使她覺得感到一種莫名的壓力「內慚惶而累息」,「若臨深而履薄,心戰慄其如寒」,而這壓力則源於她對隋煬帝的愛,源於對將會失去這愛的怕,為何會怕失去這愛呢?在第四部分中為我們揭露緣由。

第四部分是從「夫居高而必危」起至「庶積行以成仁」結束。起句便是「夫居高而必危,每處滿而防溢」。這是道家修道的一種方法,以無為之道,守雌尚樸的信條來靜下那顆躁動不已的心。但同時也是對自己所愛之人,以及世人對自己所愛之人的一種勸誡,隨後她又欲以古之賢德為自己的榜樣,要「時循躬而三省」、「庶積行以成仁」。

最後四句是自陳之句,「懼達人之蓋寡,謂何求而自陳」是交代了作此賦的初心是希望有人能夠明白自己的用心,而想要讓誰明白自然也是不言而喻了。在最後兩句「誠素志之難寫,同絕筆於獲麟」中,她又用了一個典故「獲麟」,《春秋.哀公十四年》載:「春,西狩獲麟」。西晉杜預為《春秋左氏傳》所注,曾對此評曰:

「麟者,仁獸。聖王之嘉瑞也。時無明王,出而遇獲。仲尼傷周道之不興,感嘉瑞之無應,故因《魯春秋》而脩中興之教。絕筆於獲麟之一句,所感而作,固所以為終也。」

以此典故寓意看來這最後一句似乎表達出一種時不我與的悲情。

面對已經沉淪在驕奢淫逸之中的隋煬帝,這一篇賦又怎能扭轉得過來他迷失已久的心智呢?於是便有了史書中記載的這一幕:

「及帝幸江都,臣下離貳,有宮人白后曰:『外聞人人欲反。』后曰:『任汝奏之。』宮人言於帝,帝大怒曰:『非汝宜言!』乃斬之。後宮人復白后曰:『宿衛者往往偶語謀反。』后曰:『天下事一朝至此,勢去已然,無可救也。何用言,徒令帝憂煩耳!』自是無復言者。」

對於蕭皇后這一舉動,後世品評不一,指責她的認為若是僅僅作為一個平常婦人,隱忍是無可厚非的,但是作為母儀天下的皇后則是一種失責。但蕭皇后畢竟是一個女子,是一個人,即便是皇后又如何,她依然有自己選擇如何對待世事的權利,但同時她也必然要承擔起這一選擇所帶來的結果,她隨後的遭遇證明了她有承擔起這一切的能力。

隋亡之後,蕭皇后又開始她漂泊的人生之旅,這似乎是她的宿命,她先是在宇文化及之亂中,被劫持到了聊城,當宇文化及被竇建德所敗之後,又被竇建德安置於武強縣,沒過多久,是時方盛的「突厥處羅可汗,其可賀敦即隋義城公主也,遣使迎后」,竇建德不敢將其強留,只能讓她「攜其孫正道及諸女入於虜庭」,直到大唐的貞觀四年(西元六三○年),唐軍擊敗了突厥,才將蕭皇后重新接回了京師,並在興道里賜予她宅邸。顛沛一世的蕭皇后最後在唐朝京師安度了晚年。去世之後「詔以皇后禮於揚州合葬於煬帝陵,諡曰愍」。

在此我們不僅要佩服這樣一位女子。莫說是一位女子,即便是一位男子在遇到似她一般的生命境遇時不知能撐下幾個回合,而蕭皇后不但將這一切承擔下來,並且安然度過了她的晚年,她的內心是何等強大,不禁感嘆,溫婉如她,強大如斯!童年寄人門下,中年國破夫亡、顛沛流離,在外人看來這淒苦的一生,對她而言似乎只是過眼雲煙。

當你還在不斷地為生活奔波勞苦,不知該走向何處時,不妨也學一學蕭皇后,讓自己的人生也安閒一段時間,以一種靜觀的態度來面對這世事紛擾,也許在這時你便會聆聽到心中真正的渴望。

蕭皇后一世流離,有著諸多無奈和痛苦,她與六位帝王只是有交集而已,而非如筆記小說中所言的因其「風流」所以「委身侍六帝」,而這些君王之所以願意與她有所交集,更多的可能是從政治上來考慮她所具有的價值。蕭皇后身邊有著隋室血脈,想當年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行徑,就不難理解這些人的行為了。

想要稱帝的宇文化及如此,竇建德亦是如此,突厥外族雖有情感因素在,但更為重要的因素怕也不外乎這一個(只要抓住楊政道,染指中原就要簡單多了),而唐太宗擊破突厥後仍對蕭皇后以禮相待,除了寬廣的胸襟,更是可安撫蕭氏一族。

蕭皇后的前半生,享受著因為自己家世和美貌所帶來的榮華和尊崇。她的一生經歷了父子相殘,天下的治亂,以及個人命運的大起大落。她的後半生裡,當過人質、傀儡、囚徒、甚至亡國奴。但是她從來都沒有改變過自己的個性和堅持。

如此一個亡國的皇后,如果不是自身有超凡的人格魅力,這六位皇帝無論如何也不會如此看重她。這是一個經歷過真正歷史洪流的女人,在歷史的大勢裡,她或許比不上那些帝王將相、文臣武將,但是作為一個女人,到了七十歲仍然充滿著魅力,仍然受人愛戴,被人尊敬,也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傳奇。

對於這個女人來說,權力是她手中的一個工具,她不貪不戀,只是將這個工具物盡其用;男人只不過是一張棲身的床榻,她不悲不喜,只是默默走過。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麥田出版《唐朝女人折騰史:不服輸、不將就、不認命,那些勇敢做自己的大唐奇女子》(原文標題:蕭皇后-男人只不過是一張棲身的床榻)

責任編輯/謝孟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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