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餐的命名有很多以「抽象」著稱,「狗不理包子」是正話反說,話糙理不糙;「佛跳牆」則是暗喻,揭示出美食超越了宗教的限制。西餐注重擺盤和食材的新鮮,除了喜歡在雞尾酒的名字上做做文章,似乎不如中餐這麼具有故事性。中餐則顯示了一種生存和傳播的智慧——吃飯這件事不僅是口舌之欲,而是門視聽藝術。沒有一定的藝術感受力,都不好意思去中餐館點餐。
我品嘗著熱騰騰的Biang Biang麵,濃郁的紅燒肉末、熱油包裹的雞蛋和番茄、綠油油的兩片菜葉覆蓋在上面。我想起了《衛報》那位美食作家的評論:魏大師的 Biang Biang麵創造了一種對碳水化合物的渴望,讓你感到很舒服。儘管看上去只不過是一碗煮熟的麵團和幾片菜心葉。在品嘗了幾小口油膩、熱辣的鮮味暗流之後,令你激動的心情後安定下來。
活色生香的麵條讓我陷入了沉思。那些在西安古城牆上和L騎車、徒步的畫面,一起在西安郊區露營、在小巷尋覓美食的畫面漸漸復活了。那會兒我們有迎接不確定生活的勇氣。在倫敦,這種感覺逐漸消磨掉了,糾纏於誰付出多誰獲得少、應該以誰為主,互不妥協,然而爭吵並不能找到解決方案。是我們在變?還是生活改變了我們?我突然產生了一種負罪感,快速劃動筷子把上面的辣椒油攪拌入碗底,兩指寬的麵條翻滾出來,顏色更加誘人,不知是熱氣還是辣椒油的刺激,我有了想要流淚的感覺。
*作者楊猛,自由作家,非虛構作者。本文選自作者新作《唐人街飄香:廚神、美食筆記與海外中餐簡史》(二十張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