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北市第一夫人陳佩琪醫師2023年12月31日説，柯文哲的農地並非要蓋醫院，而是用來做開心農場。她為枕邊人開脱，情有可原。每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每一個有妄想傾向的男人背後，也都有一個巧言令色的女人。在台灣政壇上，阿北夫妻堪稱絶配，當年的陳水扁與吳淑珍夫唱婦隨，再怎麽作假，恐怕難出其右。
台灣2024年1月13日的總統選舉已進入衝刺的階段，三位候選人在2023年12月30日唯一的電視辯論中，短兵相接，火花四射，其實不會有太多人記得他們到底説了些什麽，只憑一場辯論就改變心意的游離選民，大概也不多。儘管塵埃尚未落定，如果各種民意調查可信，藍綠白陣營的支持者早已落花有意，剩下的不過是花落誰家。
在中國國民黨候選人侯友宜與民主進步黨候選人賴清德捉對廝殺之間，台灣民衆黨候選人柯文哲的確是個變數，他的起伏多少左右其他兩人的進退。柯文哲自己更相當清楚，他唯一勝選的途徑，是在藍綠支持者中，投下對侯友宜和賴清德的疑慮，從而顚覆對他們的忠誠。鷸蚌相争，漁翁自然得利，實現柯文哲主張的一起下架藍綠。
一步一脚印，柯文哲在國、民兩黨惡鬥中崛起（民進黨應悔「飼鳥鼠，咬布袋」），從台大醫院當醫師起，到台北市長，又到總統候選人，柯文哲一再宣稱他是會反躬自省的人，有錯就改。問題只在於，他反省别人多於檢討自己，跟前總統馬英九一樣，看到的盡多是他人眼中的刺，不見自己眼中的樑木，甚至還怪别人不知好歹。
柯文哲2023年12月26日，在臉書上發表「給四、五年級的朋友的一封信」，尋求同梯認同：三十年來藍綠輪流執政，人民還在懷念蔣經國，表示台灣没有進步。現在是第一次第三勢力有機會執政的時刻，大家是否甘心，這一輩子，就被藍、綠兩個政黨綁架？
短短一封信涵蓋不少價值，第一，他把國民黨與民進黨打成保守政黨，頗有「十年一覺揚州夢」的唏嘘。第二，他質疑台灣人民渾渾噩噩，幾十年來被國民黨和民進黨牽著鼻子走，如行屍走肉。第三，衆人皆睡我獨醒，他代表某種替代力量，出污泥而不染，除了他，人民還能選擇什麽？
柯文哲没有深入探究的是，為什麽跟他隊列（cohort）的四、五年級朋友（共同經歷較大生活環境的人）大多不贊同他的言行舉止，更别提要投他一票。作家廖玉蕙1月1日説她和周邊的朋友絶不會投柯文哲，是個耐人尋味的注脚。仔細想想，反對柯文哲的問題根源，不在别人，而在於他自己，特别是他的妄想傾向（delusion）。
妄想，不一定是醫學裏的delusional disorder（妄想症）。具有妄想傾向的人，在缺乏充分證據時，對現實做了錯誤推斷，並一直深信自己没錯，不因邏輯或事實而動摇認證偏差。例如，2023年12月15日，柯文哲宣稱自己的作風像蔣經國，不到半個月卻怪人民退步，「還在懷念蔣經國」。説穿了，他是對的，其他人皆非。
如果柯文哲「給四、五年級的朋友的一封信」是對世代的訴求，他在2023年12月31日發出的「給國民黨支持者的一封信」，就是對意識形態呼召，縱使他强調從未受到意識形態的干擾。在信裏，他對蔣經國「給予正面的肯定與評價」，不過「國民黨跟不上公民社會的進步，需要讓它痛定思痛，才能讓國民黨覺醒恢復健康與理想」。
言下之意是，後蔣經國時代，公民社會興起，在朱立倫帶領，並由侯友宜競選總統大位的國民黨，就算不病入膏肓，可能也毫無生氣和志氣。對在野黨如此，對執政的民進黨應該不會客氣。如果柯文哲最後也發表一封「給民進黨支持者的一封信」，針對蔡英文和賴清德撻伐一番，便不足為奇。
「作為執政者，做好是應該的，做不好肯定會被駡，因為人民把最大的權力交付給你。你擁有最大權力，本來就應該要做對。做不對，回去反省，應該改的就必須要改。被指出哪裡做得不對，這不是批評，是指正；會批評你的人，不一定是你的敵人。」
這是柯文哲寫於2019年出版的《生死之間：柯文哲從醫療現場到政治戰場的修練》中的一段話，醫療現場在救人，政治戰場難免要殺敵。他説得義正嚴辭，尤其是反省與更正的主張，不僅可以用來要求目前執政的民進黨，當然也適用於可能執政的國民黨或民衆黨。
在台大醫院三十年，根據自述和他人描述，柯文哲的醫術與醫德無可挑剔。不幸的是，一個穿白袍的醫師在嚐到光環與權力滋味後，他的善變（缺乏中心信仰）、脚跨兩條船（兩岸一家親、不守誠信（説話不算話）與寛以待己嚴以責人（刑不上大夫，更何況是「朕」）等，都有目共睹，偏離許多人的期待，説他是老奸巨猾的政客大抵不為過。
面對新竹市一塊農地違法變停車場的質疑，一番反省後，柯文哲快刀斬亂麻，立刻刨除柏油地面，再「捐出」非法所得。即使如此，他並未排除知法犯法的事實，猶一付船過水無痕的淡定，對賴清德的老家窮追猛打，並放過侯友宜新莊炒地的嫌疑。
陳佩琪一句開心農場，倒是越描越黑。柯文哲醫師根本不具農夫資格，他又如何回新竹當個「開心農夫」。也許，我們該讓阿北當個一介平民，在他的農地上閒雲野鶴。
＊作者為美國明尼蘇達大學雙城校區名譽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