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蘭政府與君主立憲及共和體制國家間最根本的區別是,在後兩者中,人民代表或君主可參與立法,但在伊斯蘭國家,立法權和建立法律的權能,完全屬於全能的上帝。」──金一九七九年伊朗革命的政治和精神領袖阿亞圖拉.魯霍拉.霍梅尼(Ayatollah Ruhollah Khomeini),一九七○年。
「只有在熱切尋求和謙卑接受上帝的祝福時,自由才得以茁壯。美國的民主試驗就是基於這種體認。我們的開國元老能有這樣的發現真是一大勝利,這訊息透過威廉.佩恩(William Penn)發聲:「如果我們不受上帝的統治,就必須由暴君統治。」──美國共和黨籍總統隆納.雷根(Ronald Reagan),一九八三年。
在一九七○年代和一九八○年代,已開發國家和「開發中」國家的許多人,都對「實際發展」的政治、經濟及文化在各地的影響深感不安,尤其憂心對自己社會的經濟和政治主導地位正逐漸減弱。有許多人也對那些反全球化、新左派和生態運動感到困擾。到了一九七○年代中期,這些擔憂成為新右派的關注焦點,這是在工業化國家和「開發中」國家政界浮現的一股新勢力。
新右派最初是在一九六○年代和一九七○年代出現於全球政壇,主要是因應新左派、「第三世界主義」和反全球化運動的興起而產生。這項右派運動參雜一些令人費解的要素,有些相互矛盾,有些相互補強。不同元素的重要性因地而異,並且在不同地方出現複雜而多樣的結盟和談判。在此僅舉一個例子,復興基本教義派是雷根在美國「新右派」的核心方針,但是在英國擔任「新右派」政治領導人和象徵人物的瑪格麗特.柴契爾(Margaret Thatcher)卻很少提到宗教,事實上,宗教復興在英國新右派中沒有發揮什麼作用。
從全球觀點來看,這個複雜運動基本上有四項特質。首先是反共產主義,以及在政界大力鼓吹政治民主、人權和捍衛自由的優勢。第二項是新自由主義,這是對自由市場經濟的強烈承諾,在新右派的想法中,這與民主密不可分。本質上,對新右派而言,自由市場之於經濟,就好比參政權和公民權之於政治一樣。而在這一點上,新右派動搖那些福利國家建國者的思想。福利國家的擁護者認為,有時必須透過國家干預來確保自由,以確保在提高生產力,邁向打造國富民強的路線時,每個人都能具體而實際的受益。新右派卻堅持,自由是將政府從經濟和社會生活中移出時所產生的。第三項特質是強力復興保守文化的承諾,在某些地方,這是以非常張揚的慶祝形式來進行,積極培養民族傳統,強調民族團結與統一的「統合性」(integral)民族主義(又譯為整合型或整體民族主義);但在其他地方,則是以復興保守宗教的形式呈現;在許多地方,兩者是同時並存的。第四項特質則與宗教元素最為密切,是對於所謂的性保守主義(sexual conservatism)的廣泛承諾,這是對性、家庭和社會之間關係的認定,其中家庭是社會秩序的基礎,而兩性各司其職則是家庭的基礎。
新右派的侵略性反共作風,既是對一九七○年代蘇聯採行攻擊策略的回應,同時也反映出新右派陣營日益發現共產主義的經濟弱點和效能低落,這在他們眼中可是一大良機。雷根在一九八三年三月對全國福音派協會(National Association of Evangelicals)的一場重要演講中,表達要把握這個機會的感覺,他指出共產主義是「人類史上悲傷而離奇的一個篇章,即使到了今日仍在撰寫最後幾頁」。雷根在一九八○年代進行大規模的軍事建設,一方面是為了凝聚美國的統合性民族主義人士;另一方面則是為了迫使蘇聯將更多資源投入軍事預算,好讓共產主義經濟體徹底瓦解。不過,許多美國在亞洲盟國的經濟成功,顯然也與蘇聯式的停滯經濟形成鮮明對比,這又鼓動反共的運動。日本、台灣、南韓、土耳其和泰國,都是資本主義發展的成功故事。
新右派之所以反對福利國家和發展政策,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一九七○年代石油危機引發的經濟困境,包括失業率上升、債務增加和通貨膨脹率上升。在一九七○年代初期和中期,一些評論者已經在擔心這些發展的「無法管理性」,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不管使用哪種已知的解決方案,都會讓其他問題惡化。以反週期的赤字支出為例,這將讓債務和通貨膨脹問題更嚴重;而祭出更多財政紀律來控制通膨和債務,則會提高失業率。但是新右派卻反其道而行,主張政府根本不該解決這些問題,國家應該讓自由市場自行解決。這意味著要將國營產業和企業私有化,以限制國家預算對經濟不穩定的影響。放鬆對勞動力和金融市場的管制,讓勞動力和投資分配獲得更大的靈活性,或許可為失業和通膨問題創造出新的解決方案;進一步促進貿易自由化,讓全球經濟透過更有效的國際勞動分工來解決問題。
許多新右派都認為,這不僅會帶來經濟利益,還會創造更大的自由度。例如,早在一九六八年日後擔任首相的柴契爾就曾提出,福利國家的建立造成專家和官僚的「威權」,他們根據官僚體系所謂的專業知識一意孤行,為越來越多人做出越來越多的決定,而不是透過民主協商。因此,她主張:「個人的政治參與度高低,不在於參與政府決策的多寡,而是讓政府減少公部門的決策範圍,這樣自然而然就能把決定權讓給私部門的公民,讓他們自己做出更多的決定,提高他們的『參與度』,如果這還算是描述此狀況的合適字眼。」一九七九年,當柴契爾成為英國首相時,就大刀闊斧地展開放鬆管制和私有化計畫。一年後當選美國總統的雷根,也推行類似的計畫。就這樣,「柴契爾主義」和「雷根主義」在一九八○年代與一九九○年代盛行一時,成為其他國家仿效的榜樣。
*作者愛德華.羅斯.迪金森(Edward Ross Dickinson),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歷史教授,本文選自作者著作《超級世紀:震盪全球的巨變年代,形塑今日世界的關鍵150年》(聯經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