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念工業工程的周暐恆,畢業後進入竹科,在大夜班擔任管理職,這樣的生活過了五六年,他想著,三十歲以後還要繼續這樣的人生嗎?公司裡有很多資深員工,想輪到日班得等到晉升才有機會,不知道要等幾年?然而,出了竹科,好像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那時,他經歷了一段因為金融風暴放無薪假的日子,讓他更努力思索還有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從身邊的資源開始盤點,從事鞋子加工的父親有座閒置工廠,舅舅一輩子從事傳統的絹印工作,周暐恆對於文創和手作有興趣,放無薪假時常去逛市集體驗手作,開始動念以父親的閒置工廠空間來經營絹印工作室。
談起絹印,舅舅的事業是早從舅舅的叔叔就開始做的傳統產業,連舅舅的孩子也不感興趣,周暐恆卻喜歡親手做出來的感覺,他利用休假時跟著舅舅學,先製作一個絹版、試著手繪業界稱為「黑稿」的底稿圖案,在絹版塗上顏料以後用刮刀刮,圖案可以印在除了水和空氣以外的任何材質上:皮革、陶瓷、布料、紙張、木頭、水泥…,這傳統而質樸的絹印技術吸引了他吸收更多國內外相關知識,越來越確定要走這條路。「我是新竹人,當時單身住在家裡,如果創業不成,還是可以回竹科啊,就大膽做做看!」
家人對於他可以回到白天的正常生活步調表示支持,倒是公司主管為他擔心,覺得很不可思議,落差太大了!但他心意已定:「我大學就喜歡玩社團,做自己有興趣的事、與不同的人接觸,相較於園區工作的制式與壓力,交友圈也僅限於同事,內心似乎有個聲音呼喚我走出去,一年以後就決定辭職創業。」
竹科男走文創路 玩印工作室開張
絹印是傳統而成熟的技術,可以用不同油墨或顏料印在各種材質或物品,應用層面很廣,其實日常許多用品上的圖案都是絹印出來的,只是一般人不知道;「絹印一次只能印出一個顏色,如果希望呈現多彩色,必須一層層堆疊」,周暐恆解釋著絹印的特性。唸工程的他,起初在網版上手繪黑稿,比較笨拙,但想到早期舅舅都是手繪,連複雜的神像、書法,都可以用手一筆筆畫出來,他嘗試手繪,工作室開的絹印體驗課,也鼓勵大家動手畫。
將父親的閒置工廠空間打理為「玩印工作室」,他先到市集推廣,設計特別的圖樣讓民眾以不同顏料玩這些圖樣,來到工作室則可以玩製版,從手繪圖稿開始,畫好圖、把塗上感光劑的絹版送進暗房,以曝光方式將圖案曬到版上,再把圖案沖洗出來。「大多數人都沒有暗房經驗,因此在暗房中做這些事情令人覺得新鮮又開心,做出來的版可以立刻印在任何小物上:T恤、提袋、抱枕…,這是日後的一種回憶,來畫圖也會發現自己的成長。」
現代人使用電腦和手機慣了,一下子要手繪,都感到害怕生疏,實際動手後得到的療癒和成就感,讓不少人體驗過後會再來玩。
目前工作室最熱門的是每年春節的製作春聯、紅包袋課程,「從狗年開始到今年兔年,很多家庭每年都帶孩子來,看見自己每一年製作的差異,同時也蒐集不同生肖的絹印春聯、紅包袋。」
疫情逼出創新 絹印出現更多可能
除了以絹印客製化、個性化各種物件,元宵節時,周暐恆嘗試以絹版製作如魔術方塊一般大小的絹印小提燈,他用絹版組合出提燈的四個面,中間可透光,如同紗窗一樣,點燈以後可以映出四面不同的圖案,若把四個版拆開,每個面又都可以印刷,這樣的巧思被觀光局相中,帶到日本、新加坡與英國,絹印商品也賣到南韓和越南。
回憶新冠疫情期間,工作室原本排得滿滿的活動和課程全空了,他和幾位工作夥伴面面相覷,危機感反而促使大夥兒動腦,創作出不用出門也能在家絹印的套組–微型絹印曬版機。原本絹印程序中所需要的曝光與曬版都得利用暗房裡體積不小的曝光機,但微型曬版機的誕生讓人在家就可以玩絹印;周暐恆以募資方式行銷這項新產品,預計賣一百台,最後賣出三百台,令團隊喜出望外。
「疫情後我們也開始寫計畫爭取政府補助,為了符合政府單位所開出的條件,工作室從學習中也建置得更完整,是意外的收穫!」
從2013年成立玩印工作室至今十年,一開始摸索,到現在八十坪大的工廠空間都充分利用,不少企業、學校來包場體驗,讓周暐恆有成就感,認為這條路可以一直走下去;他覺得自己很幸運不需要回園區上班,視野也變得更開闊了。「接觸的人不只是園區的科技人,朋友多了;我也嘗試跟其他異業結合,如手抄紙,相對粗糙的紙質不適合機器印刷,但利用絹印這樣的手工印刷會有種加分的質感…」。他的前同事帶孩子來體驗絹印,聽他分享創業後的歷程,其中最意外、也最有價值的收穫是找到了另一半。
找到真愛 絹印牽起的姻緣
「我創業後完全投入,單身了五年,沒想到緣分從天而降,一次開課她來參加,後來她的公司有特殊印刷需求,無法運用傳統印刷方式,便找我求救,我邀請她到工作室練習,雙方接觸後感到很契合,交往三個月就決定了終生…」,講到這兒,周暐恆掩不住笑意。
一切彷彿天註定,他的妻子原本就學設計、從事設計工作,現在成為他事業上的好幫手,兩人也有了兩個可愛的寶寶。
年輕人不滿工作現狀,想創業的不少,周暐恆說,透過創業改變人生、可以專注做自己喜歡的事是令人開心的,但必須找到自己的特色才有機會長久。他的玩印工作室不同於一般城市中的工作坊,矗立在稻田之中,可以眺望遠山,被他形容為「竹科的小花東」,除了來玩絹印,還可以在附近騎車、跑步,「是個親切溫馨的所在,可以令人放鬆」。印刷體驗一小時,製版三小時,很多來體驗的民眾一開始都說自己不會畫畫,用現成的圖案就好,當鼓起勇氣試著手繪以後,發現自己原來可以畫而開心不已。
工作室經營穩定,周暐恆還深化與地方的連結,幫在地農民的產品設計特別包裝;端午節前,他以絹印創作端午小龍舟,在附近田埂旁的水圳舉辦親子龍舟競賽。「我以分享為出發點,跟著生活經驗走,有了小朋友以後,把小寶寶的屁屁絹印,小寶寶屁股成為蓋印的黑稿,讓爸媽做成蘋果、南瓜等圖樣絹印在生活物品上,成為獨一無二又有紀念性的物件,爸媽和阿公阿嬤都很喜歡!」
經常去外地帶絹印活動的周暐恆,希望大家到工作室體驗絹印,「期待絹印在台灣,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玩印!」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前台視、東森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