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白的頭髮,濕漉漉地搭在前額上:《瓦貓》選摘

2022-09-21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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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地就看見,老董站在路沿兒上,仍舊佝僂著,看見他花白的頭髮,濕漉漉地搭在前額上。身上的中山裝都濕了。(示意圖,pixabay)

遠地就看見,老董站在路沿兒上,仍舊佝僂著,看見他花白的頭髮,濕漉漉地搭在前額上。身上的中山裝都濕了。(示意圖,pixabay)

老董

葉以補織,微相入,殆無際會,自非向明舉之,略不覺補。

——北魏 賈思勰《齊民術》

我想起了一個人,在十分久遠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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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還在南京上小學。

回頭想想,那時的小學,總是有一些奇怪的要求。這些要求,會建立起一個孩子奇怪的自尊心。

在我看來,小學好像一架運轉精密的機器。這架機器的內核,或者是以競爭、紀律與榮譽感作為骨架。我是那種孩子,有幾分小聰明,但是天生缺乏紀律感。我後來想,很可能是來自父親信馬由韁的遺傳。或者是某種天然的個人主義傾向在作怪。這是很微妙的事情。在一個集體中,我常常難以集中注意力。比如,在上課時,我會開小差。在別人朗讀課文時作白日夢,諸如此類。後來,我學到了一個詞,叫做「遐想」。顯而易見,我在少年時期,就是很善於遐想的人。但在以紀律為先導的集體中,我並不以此為傲,甚而覺得羞愧。

所以,在新學期裡,我居然獲得一張「紀律標兵」的獎狀。我幾乎是以雀躍的步伐回家去的。然而,快到家時,同行的同學說,毛果,你的書包怎麼黑掉了。

我這才發現,是上書法課的那瓶墨汁,不知為什麼在書包裡打翻了。

那張獎狀,和一本書。都被墨汁汙了大半。這真是讓人太沮喪了。因為這張獎狀,和我來之不易的榮譽相關。

我因此悶悶不樂,在相當長的時間裡。

母親安慰說,不就是一張獎狀,我兒子這麼聰明,往後還多著呢。

父親嘿嘿一笑說,可是關於紀律的獎狀,怕是空前絕後了。

母親瞪他一眼,說,你總是這麼煞風景。

父親說,這是粗心的代價。能不能請老師重新發一張?

我終於憤怒了,說,你們懂不懂,這叫榮譽。榮譽怎麼能再做一張呢。

我的父母,似乎被一個孩子離奇的榮譽感震懾住了,久久沒有聲音。

忽然,父親說,也不是沒有辦法。

母親說,什麼?

他說,你記不記得,西橋那邊,有個老董。

母親猶豫了一下,很久後,說,想起來了,你是說那個修鞋師傅嗎。

父親說,正是。

母親說,他修鞋的技術是不錯。上次你給我在上海買的那雙皮鞋,他給換了個跟,居然一點都看不出。可這跟他有啥關係。

我也想起來了。我們搬家前,在那一帶住過。在我放學路上,有個修鞋攤子。總是有個佝僂的老人,風雨無阻地坐在那。除了修鞋的動作外,不見他有其他多餘的表情。像是一尊塑像,也不和人打招呼。

父親說,老董有辦法。

母親嘆口氣說,你就故弄玄虛吧。這孩子可不好搞,弄不好又是一通鬧。

父親說,毛毛,咱們走一趟。

我們來到西橋,看到了那個叫老董的師傅。

以前,我從未這樣認真地看過他。他埋著頭,正在給一隻鞋打掌。旁邊是個肥胖的中年女人,坐在近旁的小竹凳子上,嗑著瓜子。嗑一下,就把瓜子皮噗地吐出去,一邊說,師傅,給我打牢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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