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過半世紀的分裂分治，讓朝鮮半島上的南北兩個政權至今仍高度對立。那些落在平壤金家手裡的美韓間諜，下場往往慘絕人寰。不過要是北韓間諜落在南韓手裡，那又會怎麼樣呢？《美聯社》5月訪問7名現居南韓的北韓前間諜，這些人如今都已高齡近百。像是89歲的徐玉烈，就在敵人的土地上苟活了將近60年，即便出獄後也無法真正獲得自由，終生受到南韓監視。徐玉烈現在是一名臥病在床的遲暮老人，他還有辦法回到家鄉、實現與妻兒團圓的願望嗎？
朝鮮半島局勢近來一度春暖花開，讓他們重新燃起回家的希望。北韓最高領導人金正恩及南韓總統文在寅4月27日在舉行歷史性的板門店峰會，雙方討論中也談及讓因韓戰離散近70年的家庭破鏡重圓。提到文金會，82歲的楊熙哲（Yang Hee-chul，音譯）說：「我喜極而泣，並看見我們的問題獲得解決的一絲希望。」
「人需要死在讓他有尊嚴的地方」
徐玉烈（Seo Ok-yeol，音譯）生於朝鮮半島西南方的島嶼，1950年至1953年韓戰期間，他自願加入北韓人民軍，戰爭結束後定居於北韓，受培育為間諜。1961年，他游泳渡河潛入南韓境內時被捕，留下年輕的妻子與2個年幼的兒子，一關就是29年。徐玉烈出獄後一直渴望回到北韓，南韓境內與他陷入相同困境的高齡北韓間諜共有19名，但南韓政府一直以此當作籌碼，欲讓北韓願意將數百名扣留的南韓人送回。
史上第一次兩韓領導人高峰會在2000年舉行時，金正恩的父親金正日與時任南韓總統金大中會面，南韓遣返63名北韓間諜與政治犯以示友善。此後，數十名曾在南韓獄中服刑的北韓人申請遣返回鄉，但南韓當局都沒有核可，幾年間，有些年邁的北韓人等不到好消息，遺憾地客死「異鄉」。徐玉烈終生的願望是能落葉歸根回到北韓，他表示：「人需要死在讓他有尊嚴的地方。」而他也擔心，自己恐怕撐不到與妻兒團圓的時刻。
南韓獄中受酷刑，逼迫放棄共產主義
許多北韓間諜被捕後，在南韓獄中度過幾十年的歲月，他們透露曾在獄中遭受酷刑，南韓當局逼迫他們拋棄共產主義思想。北韓前間諜金榮植（Kim Young-sik）1962年被南韓當局抓捕入獄，他說自己曾遭受酷刑折磨，獄友將他五花大綁在木板上，以薄毛巾覆蓋他的臉，再把水往他的臉倒下。現年85歲的他回憶道：「我當時覺得自己快死了。到現在還是很生氣，他們怎能折磨我，逼迫我放棄我認定正確的意識形態呢？」《美聯社》指出，南韓獄警甚至逼迫金榮植等多名北韓前間諜，手綁於背後、像狗一樣地舔地板上的食物，有些則是曾被吊在天花板上。
出獄後也不自由，甚至連累南方親屬
南韓1980年代末迎向民主化之後，當局釋放許多北韓間諜，賦予南韓公民身分，他們出獄後多半做體力活勉強維持生計。但有些人20多年來仍未真正恢復自由身，必須每2個月向南韓警方報備自己與誰接觸過、談了些什麼。
出生於南方、家族親戚也現居於南韓境內的北韓人指出，即使與親戚已經關係疏離，但南韓當局仍對這些親戚抱持懷疑，除了排斥他們進入公家機關工作以外，警方還時常登門騷擾。徐玉烈有3個兄弟和1個姊妹戰後居於南韓，這些兄弟姊妹曾因為沒向南韓當局坦承與他見過面，而遭關入大牢。徐玉烈說：「我對他們感到很抱歉，他們因為我而無法過幸福生活。」
難以融入南韓社會，孤獨終老
有些北韓前間諜難以融入南韓社會之中，左鄰右舍常對他們投以懷疑的眼光，再加上他們的妻兒留在北韓無法見面，只好隻身在南方孤獨地存活著。朴熙成（Park Hee-seong，音譯）曾是北韓間諜船上的技師，1962出海時與南韓海軍交火，他身中兩槍、遭南韓帶回拘留。現年83歲的他回憶道：「我試圖用保留的手榴彈炸死自己，但沒有爆炸。」語畢，他伸出因槍傷而扭曲的手臂。
朴熙成被捕時，來不及與年輕的妻子和16個月大的兒子說再見，他受訪時表示：「我最討厭生日和節慶的時候。我曾在那些節日時，關在家裡度過一整天，因為我知道，若看見外頭的人們度過愉快的時光，我會更思念我的親人。」
歷經數十年磨難，仍是堅定不移的共產主義者
楊熙哲則選擇在南韓組織家庭，蹲了37年牢獄被釋放後的隔年，他迎娶了南韓籍妻子，並生下1女。他2000年時沒有向南韓當局申請遣返，但若有第二次機會，他說這次他想回去，「妻子能理解我，但女兒則是無法理解，她一直問我為什麼要走。」
原因很簡單，這些接受《美聯社》訪問的前間諜，都是堅定不移的共產主義者，儘管他們已在南韓生活、工作數十年。在他們被捕入獄的1960至1970年代，北韓比南韓還要富裕，在蘇聯及中國的幫助下左右逢源，創下經濟快速發展的奇蹟，而近幾十年則是北消南長，南韓成為區域經濟強國，北韓則因發展核武遭全世界排擠，人民承受飢荒與貧困。儘管如此他們仍認為，共產主義是唯一照顧到勞工層級的制度，堅持他們所謂共產主義的理想。徐玉烈說，共產主義「是為了大眾而非僅圖利少數統治者，這哲學依然不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