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錯就被呼巴掌、夜夜吼到不想上學…耶魯高材生撐過絕望童年 嘆家庭如何誤人一生

2018-01-17 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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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明明是爸媽不對,我們卻被囚禁一生?犯點小錯就被搧巴掌、餐盤與書本齊飛、每晚都在大聲跺腳吼叫裡入眠,這是在美國矽谷擔任創投公司董座、看似「人生勝利組」之傑德‧凡斯(J. D. Vance)的童年。人們視他為奇才,凡斯卻於自傳《絕望者之歌》寫到,若不是有人出手相救,「我早就被摧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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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於耶魯大學法學院,凡斯坦言,他高中幾乎每個科目都被當掉,不寫功課、不讀書、裝病拒絕上學,也曾經呼麻,直到上了大學去圖書館才明白,他以為很普通的日常,是早被大量過研究的議題──負面童年經驗。

每天活在快被殺死的恐懼裡,不僅讓凡斯曾無法專注於學業、高中差點沒畢業,也一生極力與「內心的怪獸」搏鬥,險些斷送人生。

外婆淋汽油殺外公、媽媽飆車一起死 用「大吼」解決問題的童年

出身美國南部貧窮小城,凡斯有記憶以來就換過至少20任爸爸,而身邊朋友的家庭也像他一樣一團糟,大人們「在家人面前毆打彼此,有年紀很小的孩子在看也不管」,儘管他們會道歉,但過沒幾天又發作。

《絕望者之歌》作者J.D. Vance全家福(來源:Hillbilly Elegy@facebook)
《絕望者之歌》作者凡斯看似美滿的全家福背後,是心碎又疲憊的童年(來源:Hillbilly Elegy@facebook

凡斯的外婆在13歲時懷孕,流產過8次、外公外遇不斷,或許是生活疲憊讓她失控,舅舅記得一次吵架外婆曾拿花瓶砸向外公眉心,外公額頭被敲出大洞鮮血猛流,「隔天上學時滿腦子都是那畫面」,也有一次外婆把汽油淋滿醉臥沙發的外公、丟根火柴,外公立刻全身冒火,被當時僅11歲的阿姨救下。

凡斯的媽媽經歷這般疲憊童年,把一切傷害都複製到孩子身上。談起媽媽跟爸爸「們」的爭吵,凡斯自嘲,他從中學到一套夫妻吵架的SOP:

如果大吼可以解決問題,就不要用正常音量說話;如果衝突情勢升高,只要男人不要先動手,揍人或搧巴掌都沒問題;絕對要用最侮辱人、最傷人的方式表達感受,如果以上都無效,就帶小孩到汽車旅館躲起來,而且絕不要讓對方知道地點──一旦對方知道孩子在哪就不會擔心,離家出走也就無法達到預期效果。」

凡斯的童年幾乎在大人爭吵裡度過。媽媽曾帶他試圖飆車自殺,他趁媽媽路邊停車時逃入一戶人家,最後一邊尖叫拉住紗窗、樓梯、草皮一邊被媽媽拖出去。「孩子犯點小錯也可能導致盤子或書在家裡亂飛,每晚都有人大聲跺腳吼叫,傷心又疲倦,只擔心晚上回家又面對什麼樣的場面」,這就是他的日常。

「每天都覺得快被殺死」副作用:胃痛頭痛、體重上升、逃學不寫功課…

成長於暴力的凡斯病了。小學五年級媽媽帶凡斯搬離外婆家後,他發現自己時常胃痛、頭痛、身體各種痛,體重也直線上升。他曾看過校內師長處理「孩童創傷」的手冊,上面寫著家庭創傷可能導致孩子「憤恨不平、學業表現改變、注意力渙散、更常曠課」,但他看不懂,還以為是因為自己搬新家不適應。

上了高中,凡斯幾乎每一科都被當掉、GPA只有2.1,他不寫功課、不讀書、裝病拒絕上學,也私藏大麻菸,當時吸毒的媽媽曾打算借他的尿去驗,他卻尷尬說自己的尿大概也不乾淨了。所幸在外婆要他「上大學」的堅持下,凡斯先是進海軍陸戰隊存錢、讀完大學又靠獎學金進了耶魯大學法學院,也發現自己童年創傷的秘密。

凡斯發現,自己經歷的是所謂「負面童年經驗」(Adverse Childhood Experiences, 簡稱ACE),而所謂ACE包括:被家長咒罵、侮辱或羞辱、被推抓或丟東西、感覺家人不願支援彼此、家長分居或離婚、跟酒癮或藥癮者同住、跟憂鬱症或想自殺的人同住、目睹深愛的人在身體上被虐待,他與家人幾乎是樣樣符合。

經歷多次創傷的孩子,不僅容易焦慮、沮喪、易胖、易患心臟病易罹癌,甚至影響大腦功能,影響學業表現。凡斯說,一份哈佛大學研究指出,若在森林裡遇到熊,人們會選擇戰鬥或逃跑,但若「熊」每天都出現,人的大腦會失控,每天活在要被殺死的焦慮裡,幾乎無法正常生活。

「孩子不受教,許多時候不是故意,而是在跟內心的怪獸搏鬥」

創立「為台灣而教」(Teach for Taiwan)、立志改善台灣偏鄉教育困境的劉安婷表示,所謂ACE確實較高比例發生在弱勢家庭裡,若出身於經濟壓力沉重、家長有酗酒習慣的家庭,長期下來甚至會影響腦神經發展,難以專注於學業,成為師長眼中「很難教」、不愛看書的孩子。

「一般人在山裡碰到一隻熊,你會選擇戰鬥或逃跑,而在高逆境環境下,你永遠都覺得旁邊有一隻熊的感覺……例如在教室裡無法專心讀兩行字就堅持不下去,碰到看不懂的字、看不懂的數學,不是戰鬥就是逃跑了。老師如果沒辦法陪伴,就會覺得『就是這樣,你跟爸爸一樣,你就是不乖』。

因為不知道明天資源在哪,或根本不確定明天是否還活著,經歷ACE的孩子也會產生「及時行樂」心態。「我現在肚子餓了,我能不能吃得飽,我求吃飽就好了,我不求更遠的東西──以理性角度來說這種狀態不一定是對他最好的,但很急、很迫切、很極端的需求,會造成這種極端思維養成。」劉安婷說。

「為台灣而教」創辦人劉安婷,出席特別講座-從美國底層社會看台灣教育困境。(陳明仁攝)
劉安婷表示,若出身於經濟壓力沉重、家長有酗酒習慣的家庭,長期下來甚至會影響腦神經發展,難以專注於學業(陳明仁攝)

許多人會說「偏鄉孩子比較野,比較難教」,但劉安婷在《絕望者之歌》推薦序寫到:「孩子的不受教許多時候不是故意,而是在跟內心的怪獸搏鬥。」

而在花蓮縣玉里國中任職校長的林國源,也於去(2017)年底《絕望者之歌》講座提及弱勢孩子的困境:「他會在緊張狀態下必須解決此時此刻的困擾,無法在教室靜下來專注聽老師的話,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擔心,例如媽媽喝醉酒在家裡,他接下來回去要怎麼辦?這些事情,確實困擾現在學生……」

與怪獸搏鬥的最後一道防線

回顧心碎童年,《絕望者之歌》作者凡斯嘆:「許多人都曾拉了我一把,過程中只要少了任何一個人,我大概就毀了。」曾經造成媽媽童年陰影的外公、外婆後來一肩扛起整個家,姐姐守護著凡斯,即便是犯錯連連的媽媽,都對孩子有著教育上的熱情、要凡斯好好讀書,至於脫離家暴再婚後擁有幸福的小阿姨,與姨丈的生活模式則告訴凡斯何謂「幸福快樂婚姻典範」。

更重要的是,「社會沒有剝奪我改善人生的機會」,凡斯靠著獎學金、低利息學貸、外婆的老人津貼一路讀完大學,也在耶魯法學院結識此生摯愛,儘管最初交往時他也無法面對兩人爭吵、選擇以失蹤來逃避,但在女友細心陪伴下,凡斯一步步走出過去陰影。

與內心的怪獸搏鬥,是何其痛苦,即使孩子沒做錯任何事,那些傷痕仍會緊刻在大腦裡,足夠幸運才可能脫離。凡斯幸運在眾人力量下脫離原先生活,但其他孩子呢?「學校無法取代家庭,但可以補足家庭沒有的功能……學校扮演的角色,其實超出我們一般老師只是教授知識、教室裡的角色。」劉安婷受訪時表示,老師也可以是出手相助、撈起溺水者的其中一人。

劉安婷強調,教師工作不是只有教書,也該替孩子長出安全感、自信、與人相處的成熟度,這些都與未來人生幸福與否息息相關。儘管家庭才是改變關鍵,許多時候社會暫時無力改變許多家庭正在面對的困境,這時「學校就像是孩子的另一個家,是社會公平正義的最後一道防線。」或許,這正是解救絕望者的道路之一。

(封面圖片來源:カズキヒロ@pakutaso

本文部份內容取材自八旗文化《絕望者之歌:一個美國白人家族的悲劇與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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