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30日法國巴黎銀行(BNPP)與美國聯邦檢察署(U.S. attorney)、聯邦檢察署(N.Y. attorney)、聯準會(FED)、財政部國外資產控制署(OFAC)、紐約金融廳(DFS)達成認罪協商，BNPP同意支付89億美金以換取刑事的不追訴。
大到不能倒(too big to fall)的BNPP遭罰金額達歷史新高
這是第七個因違反洗錢規定而受罰的銀行，但金額却是歷史新高。本案是因BNPP違反了美國對古巴、蘇丹、伊朗等的經濟制裁，相關法律是International Emergency Economic Powers Act (國際緊急經濟管制法)及 Trading with the Enemy Act (與敵國交易管制法)。調查發現在2002至2012，BNPP替這些國家(或其企業)，利用縝密的計劃有系統地洗錢，金額達1,900億美金。
案子引起全球的高度關切，主要原因是BNPP是世界第四大的金融機構，有大到不能倒(too big to fall)的考慮，另外是証證據顯示洗錢是高層授意的行為。
認罪協商當事人，控方這邊共有五個當事人，原因為美國是聯邦制國家，聯邦有聯邦的立法，州有州的立法，彼此不衝突。外國銀行通常在聯邦有聯邦的監理機關(如FED、OCC、FDIC)，在州有州的監理機關(DFS)。刑事案件亦同，聯邦檢察署及州檢察署各有不同的管轄。另外加上財政部屬下的OFAC是掌管經濟制裁，所以本案控方共有五個單位人。這次聯邦及州的「執法」單位與「監理」單位共同聯手出擊，造成BNPP莫大的傷害。
相關單位中最難搞的就是DFS，職權上它沒有刑事追訴的權力(僅能調閱文件及傳喚當事人)，但卻掌握了撤銷銀行執照的生殺大權，而且態度一貫強硬主張嚴懲重罰，讓金融業吃盡苦頭。但這裡要注意的是，儘管DFS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但其他聯邦監理單位的角色也不能忽略。89億美金的和解金額，包括了三個「監理」單位的行政裁罰金額，分別是FED:5億800萬美金、OFAC:9億6,300萬美金、DFS:22億美金(也是最高)，罰鍰總數是36億7,100萬美金。其餘的52億3,000萬美金才是與聯邦檢察署及州檢察署換取不起訴的對價
其他協商內容還包括；1. BNPP開除13人(包括營運長)。另外因本案遭懲處的相關人員有45人,有27人於懲處前離職，所以共有85人受到牽連。基本上對相關人等的懲處是DFS一直堅持的政策，主張裁罰不能僅止於公司，必須及於個人。 2. BNPP暫停在紐約的美元結算(dollar cleaning)業務1年，且限制其不能轉轉至BNPP的關係企業以規避懲處。3.接受獨立監督人(independent monitor)監督2年。要特別注意的是，如果獨立監督人評估後發現改善不夠時，DFS可以加罰。（實際案例曾發生在渣打銀行，2012年8月14日渣打銀行也是因為違反洗錢規定，遭懲處3.4億美金及監督2年，2014年8月19日因評估報告(monitor review)發現改善不足仍有漏洞，再加罰3億美金，且監督期展延兩年。今年4月21日，改善計劃仍未完成，監督再度延至2018年年底，但這次沒有裁罰。兆豐目前仍在被監督期間內，不要以為罰款繳完就沒事了，要確定獨立監督人能接受改善的成效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明知且故意(knowingly and willful)的行為及不配合調查將加重罰款
造成這次BNPP被重罰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有充足的證據證明洗錢是明知且故意(knowingly and willful)的行為，且銀行高層知情(with knowledge of multiple executives)，銀行高層非但沒有阻止反而是同意繼續進行。裁處文中有提到：「在一個公司的內部會議中，法令遵循主管曾經提出違法的質疑，營運長表示沒問題(dismissed the concerns)並指示不要做會議記錄」，這顯示出法令遵循觀念的蕩然無存。這位法令遵循主管的勇氣可嘉，但不知其下場如何？反觀臺灣，試問有幾個不怕被調職或被迫離職，敢在類似重大問題上提出異議的法令遵循主管？但可確定的是像BNPP營運長這樣的公司高層應該不少。國內在「外部獨立」董事都無法真正「獨立」的情況下，要期待公司「內部」的法令遵循主管(或稽查主管)發揮其應有功能，以防範重大弊端發生是不可能的；這些公司「外部」及「內部」的防範機制功能無法彰顯，癥結在高層缺乏法令遵循觀念。
造成被重罰的第二個原因是「不配合調查」。James M. Cole（司法部副部長）在記者會中批評說：「BNPP在面對執法人員調查時選擇不配合，這個態度是BNPP被嚴懲的原因之一。」其具體内容到底為何？從相關的文件中無從得知。Cole的指控絕非空穴來風，而是對這不配合的態度表示相當的不滿。這個不滿反映在裁罰的金額上也就不令人意外了。
對照德意志在2017年1月30日因違反洗錢防制規定遭DFS裁罰4.25億美金時，裁罰內文（第66，67，68）提到德意志銀行在問題發生後，立即(timely fashion)很嚴肅(serious manner)地進行內部調查檢討缺失，找尋解決方案，另一方面，與DFS保持密切的合作，告知其調查發現。這才是面對調查的正確態度。Maria Vullo (DFS首長)在裁罰新聞稿的結論中表示: 「我們很讚賞（appreciate）德意志銀行坦白（forthrightness）與立即(timeliness）的內部檢討，及對我們調查的合作。裁罰書中肯定德意志銀行的合作及改善缺失所做的努力（remediation efforts），DFS 在裁量懲處金額時已經有考慮到這些努力。」
從兆豐裁處文中在調查結果的最後一段，第30～33點(標題為Troubling「擾亂」and Dismissive「輕視」 Responses to the DFE Exam.)可以發現，兆豐似乎有曲解法令(complete misstatement of well-established BSA law)、反駁(refute)、未立即改善缺失(did not act quickly to remedy)等情事：這些都是很負面的評價，對商譽有很大的傷害。這也許是導致Vullo在兆豐案的新聞稿中，以恣意漠視(fragrant disregard)來開頭的原因。
臺灣的銀行在美國一定會面臨各種的檢查，必須要學習德意志銀行的處理態度：配合調查、坦然面對問題、立即改善，這才是降低損失，保護商譽最好的方式。相反地，如果仍因襲國內面對金檢的思維，不坦然面對、隱瞞、推諉狡辯、不配合調查，只會讓損害擴大，讓後果更難收拾。
＊作者為紐約州律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