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選擇一條最艱辛的路」友人黃惠君:感謝李凈瑜講出我們不敢講的話

2017-04-13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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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白色恐怖歷史的作家黃惠君12日受訪時表示,對於李明哲妻子李凈瑜,「我們只能感謝她講出我們不敢講的話」。(資料照,盧逸峰攝)

研究白色恐怖歷史的作家黃惠君12日受訪時表示,對於李明哲妻子李凈瑜,「我們只能感謝她講出我們不敢講的話」。(資料照,盧逸峰攝)

我國NGO工作者李明哲被關押中國已26天。面對人權紀錄不斷惡化的中國,以及兩岸關係因台灣不接受中國的政治前提而陷入冷對抗的局面,李明哲的妻子李凈瑜不接受老共派遣代理人來私了,因為她不願兩岸官方管道被老共看得「比掮客還不如」,「不能為了救夫而喪失國家尊嚴」,她也不答應放棄探視,以換取不會有先生的認罪影片流出,因為「自由與尊嚴必須兼得」,她選擇1條最艱辛的路,甚至有人說,她這樣做,將冒著更不容易營救先生回來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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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人能像李凈瑜一樣,做出一個可能讓好面子的中國下不了台,進而導致她的先生在環境堪憂的監獄中被關更久的決定?長年研究白色恐怖歷史的李凈瑜曾說,她很清楚李明哲面臨的煎熬,但她仍做了這樣的選擇。她的友人說,做這個痛苦的決定,她很掙扎,是她對白色恐怖的認識與歷史的知識,帶給她力量,多少台灣人在二二八事件及其後38年戒嚴時期的犧牲,「教會了她這一刻」。

研究白色恐怖,黃惠君:李凈瑜看到政治犯鼓舞後人的勇氣

同樣研究白色恐怖歷史的作家黃惠君12日受訪時說,從李凈瑜的好幾篇聲明中,「我都看到歷史給她的能量」,事件發生至今,李凈瑜消瘦許多,她的痛苦那麼深、壓力那麼大,在鏡頭前仍挺直腰桿,表現出堅強,「因為她在歷史的感動中」,她做的決定「很冒險」,「大家看了都很擔心」,但也知道是「那個時代台灣人的犧牲留下的遺產,也就是民主與人權,給了她勇氣」。

李凈瑜曾協助白色恐怖受難者韓若春的女兒、旅居奧地利的鋼琴家成慶齡(本名韓蔡卿)到檔案局尋找父親的檔案,黃惠君也在場。韓蔡卿周歲時,官拜少校的韓若春邀好友吃飯慶祝,席間他對蔣介石的領導無方有所批評,因好友密報檢舉而被逮補,在1963年被槍決,無緣見到父親的韓蔡卿當時才5歲。

20170216激越與死滅-二二八世代民主路新書發表會.作者.黃惠君.(陳明仁攝)
研究白色恐怖歷史的作家黃惠君12日表示,李凈瑜看到政治犯了不起的地方,「這些過程都滋養了她的勇氣」。(資料照,陳明仁攝)

黃惠君說,韓蔡卿在領到受難者家屬賠償金的時候說,「我好想知道爸爸是怎樣的人」,因為判決書把他寫得「好恐怖」、像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他們知道父親有留遺書給她,便一起去檔案局找檔案,「他的遺書打開,我們真的都掉淚了」,她的父親說:「除了正義之外,我沒有東西可以留給你」。

李凈瑜當時在前民進黨主席施明德的新台灣研究文教基金會,並是這個案子的負責人。黃惠君說,從歷史的研究中,李凈瑜看到政治犯了不起的地方,從他們生前作為到死前從容赴義的身影,「這些過程都滋養了她的勇氣」;每次當她看到李凈瑜用那樣強硬的姿態向中國提出訴求,她知道李凈瑜心裡想的「不是只有她自己和她先生」,從面對極權統治者的歷史裡頭,李凈瑜「看到了是什麼在鼓舞著後代的人」。

黃惠君說,李凈瑜在研究韓若春案時,常常半夜還在辦公室看檔案,看到掉淚,對他們的遭遇感到不捨,「她看到那些痛苦的靈魂,也看到那些勇氣」。

鄭秀娟:李凈瑜對白色恐怖歷史的知識,讓她相信要用這個方式營救

自從李明哲失蹤後,一路協助李凈瑜的文山社區大學校長、李明哲同事的鄭秀娟說,她以前看過李凈瑜來社大當志工,但直到李明哲事件後才認識李凈瑜,短短3周的相處,她認為是李凈瑜對白色恐怖歷史的知識,以及身邊很多研究白色恐怖和人權運動者對資訊的收集與判斷,讓她相信要用這個方式營救,有太多案例都說明,低調其實是被騙了,中國在2015年對維權律師大拘捕,這些律師的太太們都被騙到不行,後來就發現,低調完全沒機會,高調還有機會。

20170407-文山社大校長鄭秀娟7日出席「言論自由日,國際聲援李明哲,公佈連署及行動」記者會。(顏麟宇攝)
文山社區大學校長鄭秀娟表示,從中國在2015年對維權律師大拘捕,就理解到低調完全沒機會,高調還有機會。(資料照,顏麟宇攝)

李凈瑜要親赴北京救夫的決定在3月31日宣布。據了解,李明哲3月19日失蹤後沒幾天,李凈瑜及協助的NGO友人就已開始討論要找委任律師的事,國台辦3月29日證實以涉嫌從事危害國家安全活動為由關押李明哲後,他們也已找好委任律師,並且準備將公證好的文件拿到海基會審核。

但李凈瑜決定放棄委任律師,她告知友人並徵詢意見,友人說,這非同小可,也提醒她可能的風險,要她再思考一晚,她隔天仍決定自己扛起,宣布放棄委任律師,因為在法治未達國際水準的國家,法律辯護沒用,她自己將用人道與人權為先生辯護,李明哲的供辭與陳述,她都一概不承認。她的決定讓友人掉下眼淚,但友人也理解,她要站穩受害者家屬的位置,讓她的辯護,能被聽到。

2017-04-10-李凈瑜赴北京不成-於機場召開記者會-左起-李凈瑜-鄭秀娟、林秀幸、邱伊翎-石秀娟攝
李明哲的妻子李凈瑜日前欲前往中國探視李明哲,卻遭中國註銷其台胞證,導致行程取消。圖中由左到右為李明哲妻子李凈瑜、文山社區大學校長鄭秀娟、台灣教授協會會長林秀幸與台灣人權促進會秘書長邱伊翎。(資料照,石秀娟攝)

據瞭解,協助李凈瑜的NGO友人也曾提供不同看法,在討論過程中,他們已為李明哲可能被迫認罪做必要準備,也想到讓李凈瑜帶白襯衫到北京,讓李明哲穿白襯衫回來,有人告訴她,就算白襯衫被潑了墨,換掉就好了,李明哲就是李明哲,不會因為白襯衫被潑了墨,而有任何人格毀損,但最後也只能尊重她。

也有同是NGO工作者在臉書留言說,中國已讓李明哲寫親筆信或「認罪」影片的消息如果是真的,或許應思考李明哲的意願究竟是什麼?李明哲非自願的自白若被公開,就像白色恐怖的求饒信或自白,都不會減損外界對威權體制的批判以及對受難者的敬意;留言也憂心這種凸顯英雄或烈士的作法,可能有風險。

李凈瑜友人:她是處境最艱難的人,卻要告訴協助的友人該怎麼做

據瞭解,做出這樣的決定,李凈瑜非常掙扎、痛苦。有友人說,每當有人提供李明哲的照片時,她常摸著照片痛哭,說李明哲真的很可愛,「我很愛他」。而因為這次事件才知道李明哲的NGO,他們最大的感受是,「李明哲真的是很真心的人,為什麼沒有早一點交到這個朋友?」李凈瑜並沒有烈士的想法,也沒有天真的以為高調救援就會有效,而是她的角色不時在家屬與救人的策略工作者之間擺盪,身心極度耗損。她的友人說,她是處境最艱難的人,卻要告訴協助的友人,該怎麼做,為什麼這麼做,因為沒有人有立場替她做最後的決定。

擔任國民黨立委賴士葆助理、同時也在國民黨前立委蔡正元領航基金會兩岸人民服務中心執行長的李俊敏,在4月7日找上李凈瑜,受北京之託欲把李明哲的家書給李凈瑜,以交換她放棄北京行。李俊敏任務失敗後,國台辦主動公開這個它認為是基於人道考量的做法,李俊敏的身份也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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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黨立委賴士葆助理李俊敏(右一)受北京之託欲把李明哲的家書給李凈瑜,但最後任務失敗。(圖由蔡正元提供)

對此,中研院社會所副研究員吳介民曾說,中國仍想循國共合作「私了」,而李凈瑜要求的,「其實只是正常法治國家的基本人權與正當而透明的程序」。李凈瑜的作法獲得不少聲援,呼籲各界站出來做她後盾,但批評者的話也講得很難聽,說她曾參選立委,政治慾望扭曲她的人性,她不是為了要救夫等等。

黃惠君:李凈瑜一年到頭黑色T-shirt,這樣什麼都看得很淡的人,要鬥爭她什麼

對於這些冷言冷語,李凈瑜曾在聲明中簡單的回應說,想要羞辱他們的人,可以免了,她雖已崩潰、虛脫,休息後會再戰鬥下去。曾與李凈瑜在新台灣研究文教基金會當同事的黃惠君說,李凈瑜是默默承受很多事與默默付出很多的人,在辦公室裡,不同部門的主管難免會有衝突或意見不合,這時候,她總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撿起來默默做完,化解掉很多沒有必要的紛爭。

黃惠君說,李凈瑜從來就是不斷地承擔,解決問題的人,有非常難得的修養,對工作付出的程度,可以說是把私全部拿來奉獻給公,李凈瑜與李明哲都是會為自己的信念付諸行動的人,他們「什麼都看得很淡」。

李凈瑜最近出現在媒體前都穿襯衫,黃惠君說,「可能是因為要面對你們(媒體)」,否則她一年365天都穿同樣的衣服,她可能有10件長得一模一樣的黑色T-shirt,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你說要鬥爭她什麼呢?」

20170404-李明哲之妻李凈瑜宣布將親赴北京。(盧逸峰攝)
研究白色恐怖歷史的作家黃惠君表示,「可能是因為要面對你們(媒體)」,所以李明哲妻子李凈瑜最近出現在媒體前都穿襯衫。(資料照,盧逸峰攝)

黃惠君說,李凈瑜在2008年代表紅黨選立委的理由很簡單,當時施明德等人的第3勢力創立紅黨,為了符合提名不分區的法律要件,很多助理都參選,戶籍在哪就在哪選,她的參選是虛的、不是實的,只是供應參選人力的行政配合。

為了督促中國改善人權,國際社會與中國有各種定期或不定期的人權對話機制,必要時要靠外交或經貿的手段與中國交涉,還不見得有效。李凈瑜連要探視先生的最基本人道訴求都不被中國接受,她能怎樣撼動中國呢?

黃惠君說,做錯事的是中國、是共產黨,不是李明哲、李凈瑜,台灣必須不分藍綠,團結在民主、人權、自由等共同價值底下,支持李凈瑜面對中國的方式。

黃惠君指出,台灣之所以成為今天的共同體,就是因為有這些共同價值,「怎樣都不可以失去」,李凈瑜承擔起先生可能回不來的苦,「我們只能感謝她講出我們不敢講的話」,對於她的作法,有什麼可以置喙的餘地?希望台灣可以不分藍綠,一起想辦法讓李明哲早日回到台灣,又不失去台灣的價值,李明哲被關押是很煎熬的,對台灣也是煎熬,因為這會產生寒蟬效應,當人民因為恐懼,而不再爭取民主、人權、自由等價值,不論對兩岸的人心或兩岸關係,都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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