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則新聞，讓我想到我有一個高中同學，她高中還沒有畢業就懷了小孩，之後就奉子成婚，那時候她才只有十八歲啊！ 想不通有些人為什麼那麼年輕就想跟男人有那種關係，什麼事都還沒有做成，滿腦子就在想那種事，真噁心！ 」媽媽經常性地在家裡以如此強烈負面的評價，批判著那些很早就進入婚姻、很年輕就有了孩子，且同為女人的朋友。
這是我家庭生活的日常，若不聽見也罷，一聽見這樣的說詞，我心裡總有一股說不出的難受，明白我少女時期的際遇，將永遠不可能在這個家中浮出水面。
性事在媽媽的眼裡是如此的醜惡，是為了傳宗接代而不得已的行為，我自小看著爸媽睡覺時房門都是開著的，就像是在向他們的子女宣示說，他們不會像很多人一樣，在夜深人靜時，做那件「見不得人」的事情，教壞小孩。
如果媽媽有機會知道，我在十五歲時就有了初夜，還跟那麼多不打算成婚的男人發生性行為，那麼，我在這個家裡的位置恐怕比一隻狗還不如。我是個父母沒教，會自己學壞的孩子嗎？ 媽媽內在根深柢固的保守性價值觀，容不下我以拯救家庭為由而發生婚前性行為。
傳統和保守似乎並不總是一體的，而且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傳統的女人多在初經來臨時就已經有了婚姻，未滿十六歲就懷上了孩子一點也不稀罕；又所謂的保守，只能說是她們在成婚之前必須是處女之身，或若是真的未婚懷上了孩子，就得奉子成婚。
傳統女人們之間的比較，是誰先有了兒子，在夫家的地位便大幅提升，而不是誰擁有了最長時間的處女之身，但媽媽獨有的性價值觀，卻以她在三十歲以前都是處女之身的事實為傲。
每當媽媽批判著時下年輕人對於婚前性行為開放的觀念時，爸爸也總是附和著說，在他事業還沒有一定的基礎時，到三十三歲都還是個處男，朋友都說他們是人世間少有的仙童玉女。女人能在婚前維持處女之身，男人也能夠在事業未有基礎時不去思考性愛，這才是真正的「保守」。
然而，媽媽恐怕永遠不會知道也不想知道，我還知道她的一個祕密，也就是我曾經遇見向我求助的、未出生的弟弟，究竟是跟誰發生關係而懷上的呢？ 也或許媽媽就像成年早期的我一樣，選擇性遺忘了她不想要記得的生命事件，以為不去面對，就可以把經驗隔離於當下的自己之外。
我一直深信著自己成年之後因與恐怖情人不期而遇，最終走上人工流產之路，在某種程度上，必然與媽媽曾不明原因而人工流產有關。換言之，我一直有個信念，認為為人子女或多或少會承襲自己父母的命運或價值觀的某個面向。我無法很具體的描述這個現象所根據的理由，僅憑我對自己及周遭他人經驗的觀察而有此宿命論的觀點，然而，媽媽未曾親口提及有關人工流產的這件事情，我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正因為我自從有記憶以來，總是會看見無形的存在，而這個不曾真實存在過的弟弟亦是如此被我看見的。在我十一歲那年，經常看見一個身形很小很小的小男孩靈，因為後來知道他是未出生的弟弟，就管他叫「喵弟」吧！ 他的大小甚至沒有一般嬰孩的尺寸，且身上多處流血，總是站在我的書桌旁跟我說，如果他能變成人類，想要跟我一起上學，他渴望著體驗人世間的精采生活。
起初，我問不出喵弟不能成為人類的原因，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卻覺得喵弟的五官樣貌神似媽媽。喵弟似乎總是想跟我透露一些什麼訊息，但卻說不出所以然來，當他出現時，只是默默地蹲坐在我書桌旁的小凳子，以一種意圖被關注的眼神，看著我做功課。
有一天，我突然有個靈感，詢問喵弟是不是我的弟弟？ 喵弟點了頭說是，於是我繼續追問下去可以怎麼讓他好走？ 怎麼樣可以讓他擁有一個不再流血的身體？ 喵弟回答說他是在距離我家往南走一公里左右的一間診所被拿掉的，醫師的手段非常殘忍，把他剪得肢離破碎，很痛很痛，需要我協助「超渡」他，讓他可以投胎到一個完整的身體裡面。
「為什麼你身上會流血呢？ 」
「我沒有出生過。」
「為什麼想要找我呢？ 」
作者介紹｜喵妹（顧紫安）
七年級生，南台灣人，自小最愛玩水，水域危機四伏，卻也是最讓她放鬆的地方，生來像是註定要在險境中求安定。性格有時深思熟慮，有時又純潔無染。擅以幽默生動的筆法記述苦厄困頓的人生，在網誌寫自己的故事，也用書狀幫他人寫故事。
專科學校外國語文科、國立大學歷史學系畢業，曾擔任教科書出版社美編、美商公司及診所祕書、大專院校研究助理、中學代課教師、國史館等公部門專案筆譯。自二○一六 年開始於大學進修推廣部門修習法律課程，目前從事法律服務產業。Facebook蒐尋「顧紫安」或 Mail: purplemiao326@gmail.com（僅限讀者真誠交流或個別分享會活動提案使用）。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時報出版《失樂少女：一位娼妓倖存者告白》（原標題：姐！ 我的爸爸不是妳的爸爸）
責任編輯／焦家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