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極工作是什麼樣子?她登陸「南極首都」,從島民口中聽見最真實的分享

2017-04-15 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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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極工作究竟是怎麼樣的感受?讓這群人為你解答!(圖/時報出版提供)

在南極工作究竟是怎麼樣的感受?讓這群人為你解答!(圖/時報出版提供)

你想像中的南極大陸是一片白茫茫、上面充滿企鵝嗎?其實南極是有住人的!會在這邊居住的多為隸屬與美國與紐西蘭的工作站,究竟在這零下二十幾度的環境中感受如何呢?為何會想到這邊工作?一起來看看他們的故事吧!

麥克鎮的美國人

「今天是最無聊的一天,」2月28日,洛德尼宣布。因為今天我們要登上羅斯島,去參觀兩個無聊的地方:美國的麥克默多站McMurdo Station 和紐西蘭的史考特基地Scott Base。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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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在我們的睡夢中,船來到麥克默多峽灣,停車深水處。昨晚入睡前,已經簡報過,今天一大早分批出發,搭小艇上岸去。分成六組,我是第三組,九點一刻登艇。

麥克默多峽灣在探險史上鼎鼎大名,史考特兩度探南極,都從峽灣不同地點登上羅斯島,搭建木屋作為總部。曾為史考特副手的沙克爾頓,自己領軍探南極時,也在島上搭建根據地。他們都在這裡整軍、從這裡出發,去征服世界盡頭那個想像的終極點。

南極首都,麥克鎮。(圖/時報出版提供)
南極首都,麥克鎮。(圖/時報出版提供)

羅斯島西南面有一條長長的半島,叫作「小屋岬半島」,我們上岸的地方在半島尖端的西側,叫作「小屋岬」,都因史考特發現號探險隊在此建了木屋而得名。如今,小屋岬後面較平坦處都蓋起房子,是美國的南極科學研究總部,南極洲人口最集中的地方。正式名稱雖叫作麥克默多站,俗稱「麥克鎮」字號更響。又被封為「南極首都」。

美國人指定我們在「香腸點」Sausage Point 登岸,洛德尼說他從來沒用過這碼頭,是方的是扁的他都不知道,所以一大早六點多,他先駕小艇實地考察,才能告訴我們是濕登陸還是乾登陸,需不需要換靴子。

小屋岬,左方木屋即發現號小屋,極左為文斯之墓,陰神山在後面冒著煙。(圖/時報出版提供)
小屋岬,左方木屋即發現號小屋,極左為文斯之墓,陰神山在後面冒著煙。(圖/時報出版提供)

他回來報告說:「濕登陸,要走一段路,但不遠,雨靴穿到底即可。」

鎮上大看板標示,今日氣溫加上風效,相當於零下29度。

美國方面派了人來接每艘小艇,並且導覽。上岸一看,像西部開拓時期的荒涼小鎮,風沙滾滾,彷彿毫無規劃設計,街不成街,巷不是巷,房子蓋得醜又凌亂,滿天懸掛著電線。人生活其間,想必委屈。

唯一漂亮的房子是教堂,蓋得其實簡單,但是別有風味。裡面的彩繪玻璃是企鵝、十字架,同樣簡單而美。更美的是教堂背後的峽灣、峽灣對面的雪山。

我們進入主要建築,脫下厚重外衣掛著,一條長廊,很像美國高中或大學的校舍。隊友們或上廁所,或逛商店,我獨自到大門附近飲水機去喝水,卻有一個五十多歲的美國男人跟著我轉來轉去,多方搭訕。穿著與常人無異,眼神裡盡是空虛。我才知道,南極也有遊民,在他自己心靈的荒原上流浪,向路人甲乙乞討最膚淺的溫情。

鎮上居民全部是工作人員,夏天約1100人,冬天約250人。我們的導覽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士,名叫麗姿。後來在咖啡廳喝咖啡吃點心的時候跟她聊天,她說她是行政人員,只在夏天工作,到了四月入秋,就飛去紐西蘭,來春再從基督城飛返羅斯島。

麥克站的標誌牌也逃不了電線破壞畫面。(圖/時報出版提供)
麥克站的標誌牌也逃不了電線破壞畫面。(圖/時報出版提供)

她說這裡待遇比在美國本土低了三分之一,所得稅則按照美國本土的稅率繳納。但是這裡管吃管住,沒街逛沒館子上,沒有地方花錢,存下的錢反而多很多。工作時間長,但是不需要自己做任何煮飯清理的雜務,空閒的時間完全是自己的。1998年第一次來,喜歡上這種生活方式,一轉眼十幾年過去了。

麗姿不在這裡度冬,但紀念品店的華裔女店員一年四季都在此。店裡賣的DVD中,有一張是紀錄片《南極:冰上一年》Antarctica, a Year on Ice,是一位紐西蘭攝影家拍攝的,講美國和紐西蘭南極基地一年的生活,我們在船上看了。

片中,幾位度冬的受訪者都說,冬天很苦悶,可是當春天來臨,第一架美軍運輸機載運首批工作人員回來的時候,度冬者醒悟:寂寞的冬天才是南極最好的時光。新到者皮膚都曬成古銅色,才對比出度冬者缺少陽光,膚色變得多麼蒼白。到餐廳吃飯,度冬者發現竟然需要排隊,內心油然滋生憤慨。

一位消防隊員說,他拿著餐盤離開吵吵嚷嚷的餐廳,回到自己房間去吃,一邊沉思自己到底在氣甚麼。這時有人敲門,他的幾位隊友站在外面。幾個人在他的小房間裡默默吃完飯,誰也不說話,「那真是太好了。」他說。所以,麥克鎮的人,至少有些人,活得很快樂。

我們隊上的美國人,到了這裡也變得比較快樂,臉上流露著驕傲和喜悅,彷彿平常跟我們在船上相處,是壓抑著、遷就著的。中午返船吃飯,同桌剛好有四個是美國人,都笑吟吟地,其中工程師陶德坐在我旁邊,我忍不住問:「你們美國人很以麥克鎮為榮,是吧?」

他的微笑不減,慢慢轉臉對我說:「我以他們的科學成就為榮。」

他本行工程師,但兼修物理,大學畢業後又進入建築業,成為包商。因為他科學與建築工程兩方面都懂,四十年前,曾應聘到麥克鎮來度過一個夏天,協助科學家與建商溝通,設計建造實驗室與研究室。今天參訪,看見當年他住的宿舍、使用的辦公室都還在,只是移作別用了。

他注意牆上貼的研究項目表,想起那個夏天全工作站360個研究項目,他每一個都曾協助參與過,有整體全面的了解,因此特別開懷。

他舉了兩個例子,地質學與天文物理學。因為只有南極洲處於原始狀態ZeroGround,整個地球的歷史可以在它的冰層下找到;而外太空來的隕石,在這裡暴露於表面,未受文明干擾,更方便研究地球與其他星球的關係。這是美國視野、美國胸襟、美國對自己的看法:全球在我囊中。

扁舟岬牧野風光

18日下午,我們二度登陸香腸點,目的地是麥克默多峽灣西面的紐西蘭科學研究站:史考特基地。基地派人開了小貨卡來接。後車箱兩排長椅,擠上八個人,與前座之間隔著鐵絲網,好像運狗車。

紐西蘭史考特基地的毛利風格招牌。(圖/時報出版提供)
紐西蘭史考特基地的毛利風格招牌。(圖/時報出版提供)

這回換紐西蘭和英國隊友開心了。英國來的瑪麗問開車的年輕人,羅斯島歸紐西蘭管理,這輛車是紐西蘭車,駕駛座在右邊,是否應遵循紐西蘭規矩,靠左行駛?年輕人作懊惱狀,搖頭道:「不行喔,這裡照美國規矩,我們得學著靠右走。」

運狗車穿過麥克鎮,在碎石路上顛簸了三公里,到了小屋岬半島的另一邊。二十世紀初,史考特「發現號」探險隊在這個尖岬放了一艘挪威扁舟(pram,平底船)備用,故名「扁舟岬」。現在,這裡豎立起一組檸檬綠的房子。年輕人告訴我們,這叫作「紐西蘭綠」,紐西蘭在南極洲所有的建築都漆成這顏色。

史考特基地比麥克默多站有人性得多。美國人一定也這麼覺得,孤星旅遊書形容它「牧野風光」。

可別被誤導,以為會看到草地或牛羊。其實這講的是氣氛:寬敞、輕鬆、悠閒。主要建築內的餐廳、客廳都給人舒適溫馨的印象,不像麥克鎮那樣匆忙、公事公辦。雖然都講英語,紐西蘭人可絕對不是美國人,在這裡看出明顯差異。

當然,美國人的壓力大嘛。麥克鎮的氣象中心提供氣象資料給全南極各研究站,「麥克作業」Mac Ops 是「南極洲之聲」廣播站,也是全南極洲的緊急聯絡中心。在這塊大陸上任何人在任何地方出了差錯,都是跟「麥克作業」聯繫,因為只有美國人有足夠的人力、車輛與設備去營救。

紐西蘭人就不必啦,夏天也許人數上九十,冬天只有十人左右,離麥克鎮又只有三公里,有事大哥出頭,連娛樂活動都可以去美國人那邊湊個熱鬧,人家說了隨時歡迎。可是美國人要來史考特基地參加派對?請柬拿出來看看。

也許因為人少、集中,所有需要去的地方都以地道相通,不必穿脫厚重外衣,在寒風中奔走。光這點就讓人輕鬆很多,戶外也沒見到礙眼的橫七豎八黑色電線。不敢說比較有品味,但整個環境,跟麥克鎮相比確實是——嗯,牧野風光。

每扇窗——幾乎每扇窗,外面都是雪山雪原,因為基地緊靠著機場,外面是冰棚積雪鋪成的天然跑道。跑道上一坨一坨黑色的,是隨意躺臥、難以驅離的海豹。遠遠的山稜線上停著一排飛機和貨櫃車。貨櫃車不是要運貨,而是代用機場設施,例如塔台和咖啡店等。

羅斯島上兩座火山,不冒煙的取名恐怖山,長年冒煙的則是陰神山。名字取自羅斯上校一八四一年探南極時率領的兩艘軍艦之名:「恐怖號」Terror 和「陰神號」Erebus。Erebus 或譯艾爾帕斯、埃里伯斯等,是希臘神話中的黃泉路之神、陰界之神,故我意譯之為陰神。

從史考特基地看,跑道的左手邊是完美錐形的休火山恐怖山和活火山陰神山;正對面是由冰棚連接起來,彷彿與羅斯島同屬一片陸地的黑島、白島;右手邊,隔著麥克默多峽灣,是崢嶸的西方山脈。這些是當年每個英國探險隊員天天見到的「老朋友」,《世界最險惡之旅》的讀者耳熟能詳的地標。

如今,冰棚上的這片雪坡是威廉斯機場,羅斯島三座機場之一,飛機起降時不是用輪子、而是用滑雪板滑行。美國和紐西蘭兩個基地共用,夏天裡,每天都有飛機從基督城飛來,然後飛回基督城。是的,所有飛機都來自基督城、去到基督城。是軍用運輸機,不是民航機,絕大多數是美國軍機。

史考特基地後面即機場。(圖/時報出版提供)
史考特基地後面即機場。(圖/時報出版提供)

不過,早上我們在船舷邊等待登艇時,剛好一架飛機從羅斯島飛來,飛越我們上空。有幾位隊友拍到照片,是紐西蘭皇家空軍的飛機!起飛地點就是威廉斯機場。

將近四十年前,紐西蘭航空公司曾經經營一條觀光路線,從奧克蘭飛到麥克默多,當日往返,編號901航班。才飛航兩年,1979年11月,一架班機因電腦輸入的路線數據錯誤,偏離航線,撞毀在陰神山頭,觀光民航機從此停飛。這架DC-10 的飛機殘骸,至今散布在山坡上。

這是紐西蘭歷史上最大的非戰爭災害。調查報告、法院裁決、證人證詞,三十多年來不時出現在媒體上,五十歲以上的紐西蘭人想忘也忘不掉。

我們在船舷邊議論。有隊友說,就算數據不對,陰神山那麼高大,駕駛員怎麼可能沒看見,就撞上去?紐西蘭隊友答覆說,在某種天氣狀況下,白雲與陰神山吐出的白煙混成一氣;或是地面上的白雪反映陽光,產生幻象,駕駛員在撞毀前描述他們的所在位置完全不是事實。他們以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是羅斯冰棚,沒想到是那座陰神之山。二百五十七人喪生。

本圖/文經授權轉載自時報出版《夢土南極:在探險家的足跡上,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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