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班上最漂亮的女生,30年後還敢來同學會嗎?日本作家這篇文值得深思啊

2016-10-24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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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是很流行舉辦同學會的人生階段。抱著小孩、手忙腳亂的時期已經結束,各自的家庭狀態也大致趨於安定時,應該會突然想起過去的事吧。

最近,因為臉書等網路社群盛行,很輕易就能聯繫上昔日好友。不僅可以和倘若沒有社群網絡,便可能終生音訊全無的老朋友碰面,也有很多人和以前的戀人取得聯繫。臉書之所以會在中年人之間瘋狂流行,就是因為它是和「想重溫過去」這種中年時期的渴望頻率相互一致的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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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喜歡重溫過往。雖然有一些冷淡無情的人會認為,就算和以前的朋友碰面又能如何,但是,我實在無法抗拒細細咀嚼過往回憶這種甜蜜的誘惑。

同學會等和昔日友人碰面時的一大樂趣,就是觀察和自己同齡朋友外表的變化。那個人一點兒都沒變,這個人變了好多,因為改變的方向實在太詭異,該不會是整型吧?那種焦急和驚訝的心情實在非常有趣。

我念的是女子高中,同學會上清一色都是女性,但也因為如此,有很多人說:「以同學會為目標,開始減肥。」「我要去保養。」同性之間互相觀看的標準非常嚴格。

「嗯,來參加同學會的人,只有那些對現狀還算滿意的人。」

雖然參加同學會的老師,一語道破這個誰都不能說出口的事實,但是,如果對自己的外表沒有「某種程度的滿意」,應該也不會出席。

以我來說,在同學會上感到滿心愉悅的時刻,就是看到「很漂亮的人」和「很老的人」時。看到漂亮的人,會很單純地受到激勵:「即使到了這個年紀,還是這麼美麗。」以前,只要和美女在一起,就會因為自己只能扮演陪襯的角色而感到沮喪。但是,步入中年,卻會被身旁人的容貌吸引。我覺得和樣貌衰老的人在一起,自己會顯得更老,所以我會盡量和漂亮的人在一起。

看到「老態畢露的人」的那股欣喜非常單純,就只是覺得鬆了一口氣:「自己不是最糟糕的。」小孩會藉著決定目標、而後排擠,讓某個孩子居於「下位」,設法讓自己覺得「我不是最糟糕的」;同學會上的中年人也一樣,若發現比自己衰老的人,就會覺得很安心:「變這麼老,真是可憐,我還比她好一點。」

最讓出席同學會的人開心的是,「以前的美女變老了」。在青少年時代,對女孩子來說,「身為美女」這件事是可以勝過一切的優勢。不管是出色的成績、良好的教養,還是善良的性格,在漂亮的臉蛋前,都會立刻顯得遜色。

不過,美女不會永遠那麼美麗。有人發胖後還是美女,五官立體突出的美人,則比生來長得一副平安臉(譯註:即為皮膚白嫩細緻、雙頰柔軟豐滿,是日本平安時代的美女標準。)的人更早受到地心引力的影響。

當我們看到「以前的美女已經老了」,心中便會雀躍不已。過去的美女,在高中時代,位於學校種姓制度的最高階級,意即刹帝利(=上)。處於吠舍(=中)和首陀羅(下)階級的人民,總是由下仰望著刹帝利,當時,有些人會毅然決然放棄:「太悲傷了,這樣的關係應該永遠不會改變吧!」

但是,在那之後過了30年,大家再度碰面時,很意外地,種姓制度的排列順序似乎出現改變。當然,有人不管是高中或現在,都是刹帝利。但其中,也有已經老去的前刹帝利,過去是吠舍或首陀羅的人,變得非常美麗。

印度的種姓制度基本上從祖先開始就不會改變,但是步入中年後,我們發現容貌的種姓制度並不固定,歲月的力量就是這般強大。

高中時代,在美醜種姓制度上位居最高層級的人,或許可說是「太早抵達高峰」。以「人生一趟60載」這個時代的體內感覺來說,就像18歲左右便已盛開,很快就會枯萎。

但是,在女性平均壽命接近90歲的現在,當18歲的盛開階段結束後,往後的日子就辛苦了。在最初的綻放使盡力氣,等到第2泡、第3泡時,就再也無法飄散香氣……

相對地,在吠舍和首陀羅中,雖然有怎麼樣都開不了花的人,不過,也有人只是「開得慢了一些」。或許在高中時期不怎麼亮眼,但那只是保存實力而已。因為五官不是太立體,即使到了中年,也不太容易長皺紋,或者,因為自己和丈夫的經濟狀況都不錯,可以為了保養容貌,花下大把銀子。基於各種原因,也有人是到了中年,才擁有最美麗的容顏。我們也可以看到過去樣貌平凡的人,變得比前美女更漂亮,這種現象堪稱臥薪嘗膽、捲土重來,或是以下制上。

但是,「前美女已經年老」這個事實,雖然給我們以下制上的快感,同時也帶來不祥和恐懼,那是一種「世事無常」、「祇園精舍鐘聲響,響出諸行本無常」,或「娑羅雙樹花之色,顯現盛者必衰理」的感覺。

日本人在過去就感受到老去的前美女散發出的不祥之感。在傳統藝術,特別是在能劇中,經常被提及。

在能劇中,講述小野小町的戲碼有7齣。包括深草少將風雨無阻造訪小町,講述擅長和歌的小町的「小町好出色」(小町はすがい)系列有三齣,以展現百歲小町衰老且骨瘦如柴的淒慘模樣為主題的「衰老小町」(小町老残)系列有四齣。

除了小町系列,能劇也喜歡以老女為主題。描寫衰老小町的《關寺小町》,和《檜桓》、《姨捨》這三齣,統稱為「三老女」。

同樣是傳統藝術,在歌舞伎和文樂中較受歡迎的角色,幾乎都是年輕女性。因為歌舞伎和文樂屬於庶民藝術,大家想看的是愛情、迷戀這種容易理解的情節,所以老女出現的場合,多半是擔任主角的母親或祖母這些配角。

相對地,以武士為主角的能劇,透過老女的頻繁出場,強烈表達出武士不得不意識到的世事無常。老女這種角色,在數量眾多的能劇戲碼中非常重要。特別是三老女中的《關寺小町》,被視為最精采、深奧的戲碼,演出的機會不是很多。

謠曲的作者在老女這種生物中,看到人類的宿命、悲傷和世事無常等深奧之處。

雖然無意嘲笑老女,但是,相較於能劇對待老翁的方式,老女在能劇中的地位明顯不同。在能劇中,一說到「老翁」,就是長壽和幸福之神。雖是老人,但那種衰老的模樣卻備受寵愛。相對老女表現的則是「長壽女人的悲慘模樣」,身上帶著一股濕氣。

長壽的女人為什麼那麼悲慘呢?那是因為女人「以前很美麗」。曾經是絕世美女的人年老的身影,讓人無法想像她美女時代的模樣。面對這樣的巨變,不僅是舊時的人們,我們應該也會同樣感到恐懼和不安。

就因小野小町曾經是位美女,所以在能劇的世界中總是被描寫成老女。醜女就算老了,因為只是醜陋→老醜,改變相當細微,人們不會有太大的感覺。但是,絕世美女一旦年老,那大幅落差就帶有深遠的意義。

小野小町是日本的代表性美女。不但極受歡迎,和歌也唱得非常好,可說是才貌雙全。但我認為,還有一個重要關鍵是,「她也認為自己是個美女」。

「下著綿綿的春雨時,櫻花很空虛地褪色了,就一如為戀愛與世間諸事煩惱時,我的美貌也衰退了。」
(花の色は 写りにけりな いたづらに 我が身よにふる ながめせしまに)

有人說,在《百人一首》中相當有名的這首歌中,所提到的「花的顏色」指的就是「自己的容貌」,他們認為「就是因為意識到自己的美麗,小町才會唱這樣的歌」。

但也有人不贊同這種說法,認為一定要問過本人才知道小町唱〈花的顏色〉時,真正想表達的意思。但是,後世想把「花的顏色」解釋成「小町的容貌」也是事實,每個人都希望她感嘆自己容貌的衰退。因為,雖然一般人都喜歡美女,但他們也希望「美女遭逢不幸」。

能劇中描繪落魄、衰老的小町時,經常會出現這樣的背景。幾乎所有美麗且帶有靈氣的女性,年老後依然飄散著一股靈氣。

小野小町的事講得有點多了。現在我們在同學會上看到前美女的衰老身影而失聲驚叫的狀況,雖然程度小得多,但應該也是同樣的感覺。在《卒都婆小町》中的小野小町,被描繪成腰上掛著卒都婆(譯註:立於墓碑後的細長木牌,藉以供養亡者。)的乞丐婆。年輕時被自己冷淡對待的深草少將的怨念,很快便附著在年老的小町身上。在同學會上碰到的前小町,年輕時極為耀眼奪目,雖然和有錢人結婚,後來卻離婚了,步入中年後,一直想要流浪出走……完全就是卒都婆小町的縮影。

美女的老化告訴我們「無常」的意義。就像美麗盛開的花朵很快就會凋謝,美女的容貌也會有消失的一天。已經衰老的前美女身影讓我們知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永遠保持相同的樣貌,在持續變化後,人一定會死去。

但是,我們卻完全沒有學會,小町現身想告訴我們的無常概念。如果人的智慧會隨著歲月的腳步而有所增長,我們應該就不會把頭髮染黑,或是以雷射去除斑點。和異性交往,也僅限於散發出自然之美、可以毫不勉強地進行繁殖活動的時期,一旦年華老去,再也沒有異性追求時,一定會很安靜地拋開「不受歡迎」這種心情。

時代越是進化,人們就越不願意面對「無常」二字。科學技術越來越發達,不管是皺紋和斑點都能去除,但人類心中那股想要維持「往常」的心情卻越來越強烈。

這裡所指的「往常」,就是年輕美麗的狀態。人都會自以為是地把外貌最燦爛耀眼的時代,當作是「原來的自己」。因為初期設定得太高了,我們才會對之後出現的每一個變化驚慌失措。

但是,人們那種想要維持「常態」的模樣,是很不祥的。雖然容貌和身材都維持得很完美,只有聲帶無論如何都無法一如往常,和帶著沙啞聲音的中年女性接觸,讓我有一種不祥的感覺,那種感受就和看到「已經衰老的前美女」差不多。

說到這裡,我的母親也在60歲左右以雷射除斑,臉部和手部變得非常光潔美麗。因此,在母親病危時,我在她床邊想著:「皮膚明明還這麼漂亮,怎麼馬上就要死了。」事後回想,那種心情並非悲傷,而是覺得「即將死去之人的臉上完全沒有斑點,感覺非常不自然。」

不是自殺,也不是意外,因為年齡增長而自然死去的人,有著一張純白光滑的臉,這是任何人都可以輕鬆抵抗老化時代的特有現象。但是,因為人只能抵抗局部的老化,最後還是死了。極端老化造成的死亡和純白肌膚之間這種完全不相襯的印象,很意外地一直殘留在我的心中。

我想,步入中年卻沒有散發出不祥感的人,應該是「安心老去的人」。以男性來說,以不自然髮型遮掩禿頭,或偷偷使用假髮的人,周圍一定瀰漫著一股不穩定的氣息。相對地,大方露出禿頭的人,周圍一定飄盪著一股開朗的氣氛。

同樣地,一邊說著「我已經徹底中年發福,連斑點和皺紋都長出來了,實在太討厭了」,一邊大口吃著泡芙的女性,感覺就像能劇中的老翁一樣,可喜可賀。

我最近發現,越是覺得人生有所欠缺的人,越是會激烈抗拒老化。「想要讓更多人讚美」、「想要更受歡迎」這種心情,會讓人走上抗老之路。

現在,「安心老去」真的是幸福的人才能享有的特權。有人雖然中年發福,臉頰上也長出島嶼般清晰斑點,但還是享有丈夫的愛,孩子也乖巧長大,自己也努力工作……看到這些人,我真是打從心裡尊敬。她們沒有穿上讓自己顯得更年輕的衣服,也不追逐流行。「不管多老,我都可以很幸福」的這種自信,給她們如山一般的安定感,我心想,「莫非這就是所謂山神?」

我想我這一輩子永遠不可能達到那個境界。我雖然拚命想要抓住青春的尾巴,但還是不得不變老。將來離開人世的時候,我真想除去臉上所有的斑點。

作者介紹│酒井順子

1966年生於日本東京都,從高中時期開始便在雜誌專欄發表文章。立教大學社會學觀光學科畢業後,曾就職於廣告公司,而後專事寫作。2004年,以《敗犬的遠吠》獲頒婦人公論文藝獎,講談社散文獎。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時報出版《人到中年,更是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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