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微捲及肩的中分長髮，細框的眼鏡襯托出穩重的氣質，一席鵝黃色的連身裙搭配上對比色的鮮藍側背包，再加上亮橘色的指甲油，眼前這位略施胭脂的女老師，看得出打扮之用心，在喧囂的速食店顯得格外顯眼。她，是曾愷芯，目前任教於國立台中第一高級中學，從外表和談吐來看，是一位散發著自信的沉穩女性。
若不特別提起，一般人不會有聯想，她，曾經是「他」。
生根的夢 隱藏的願望
曾愷芯原名曾國昌，約莫小學時，她就已感覺到自己與別人的不同之處。但在那樣對於性別意識不理解的年代，幾乎毫無管道可以理解這樣的議題。「那時候關於這方面的報導，大多是負面的。」曾愷芯說。身在男生體內的女生靈魂，只能偶爾透過報章雜誌上，關於變性人的介紹，看見一抹自己靈魂深處的色彩；這抹色彩在體內種下顆生根的夢，一個帶著少女夢幻氣息的粉紅色夢想。他，想成為一位女生。
而等這一個夢想開花結果，竟然等了五十年之久。
身為長子的壓力和重擔，加上對於不安會壓抑並隱藏徹底、不希冀他人發現的個性，這個夢想幾乎被封鎖在心底的角落，毫無破綻。就讀國立新竹高級中學、考進國立台灣大學動物學系，成為老師這樣一種道德枷鎖沉重的職位後，這抹色彩更是深深封藏。
那時候的她因認真的教學態度，十分受學生愛戴。在沒有電腦那般輕鬆工具的年代，細心製作每張投影片，輔以詳細的解說，並旁徵博引許多課本上所沒有記載的額外知識，讓學生受益良多。除此之外，她十分喜歡3C產品，總是走在時尚的最尖端，在大多數人眼中的形象，就是一位外表略為不修邊幅，靦腆又細心的宅男老師。
但不論再沉重的鎖鏈，都有腐朽的一日。有時，內心的自己總是需要出來透個氣。例如在桌上擺放的一兩個可愛凱蒂貓小玩偶，亦或小指、無名指一抹淡淡的無色或肉色指甲油。這些逃離壓抑的行為，實實在在地提醒著自己，那樣一個夢想。
走出傷痛 真實忠於自我
後來，曾愷芯遇見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位女人──她的妻子。
最開始是在交友網站上，對方的主動促成了這段奇妙的姻緣。那時，因為無法抑制購買3C產品的欲望而以債養債、不停循環之下積欠大筆債款的惡習，讓她對於這段感情有所顧忌，沒想到妻子完全的支持，並且陪她一起度過這個難關。她想，或許陪伴她走過的妻子，會理解、並體諒內心真實的自己吧。
面對娘家與社會上的眼光，她努力演好丈夫的角色，妻子想要擁有孩子的願望，她也盡全力配合，便暫時壓抑與之告白內心的渴望。多方嘗試後求子一直不順，但卻在此時，妻子被診斷出罹患癌症。發現後積極治療，她更是不離不棄地照顧，原先想待到妻子痊癒後，再繼續安排孩子的事宜、以及對她全盤托出，最後，迎來的卻是天人永隔的結局。
病榻前將告白埋回心底，她至始至終，都沒有和妻子說出她的秘密。
妻子過世後，因如此打擊讓他開始思考，在年近退休大關，已經為了無數人在人生舞台近半世紀的光陰，扮演他人所期待的角色後，曾愷芯告訴自己：「我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因為這種放手一搏的精神，她決定解放心中那厚重的桎梏，讓最真實的自己，那個美麗的自己，出現在眾人面前。
自信光輝 最美麗的自己
她開始嘗試穿起中性的衣服和女裝，將秀髮留長，五十年，那個喜歡打扮得漂亮的自己，原來從沒因擱置在心中的一隅而消失過。或許和一般人「要成為太空人」、「開間咖啡廳」相比，「要成為一位女人」這樣的夢想是個平凡的願望，但正因為簡單，所以困難無比。面對轉變，也不是一帆風順，首先面對的便是家人的驚愕與不諒解，兄弟姊妹雖是支持，但年近八旬的老母親對於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完全無法接受，更曾下重話，若她做了變性手術，不認他是自己的孩子。
但，這都沒有阻止曾愷芯。她已經為別人活了太久、扮演了太久不是自己的角色。這次，該是褪去面具，在人生舞台上扮演「自己」，讓自己決定自己人生的時刻。早已做好如果不被接受就退休的覺悟，沒想到師生與家長的支持讓她受寵若驚。「和別人相比，我很幸運。」她如是說。
不少人都說，她變得更加樂觀和愛笑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深處、彷彿陽光般溫暖燦爛，從前不會出現的笑靨。半百年來，再也不隱藏自己，終於褪下層層面具而嶄露的笑容，才會散發這樣的光輝。
擁抱不同 做自己的啟示
在媒體的大量曝光之下，曾愷芯成了名人。走在路上會被要求合照，等公車時也頻頻被認出，面對閃爍的鎂光燈，她卻沒有迷失自己。秉持著「話講一次就好」和「幫助更多人」的初衷，不再接受主流媒體的採訪，轉而投入校園演講和公益活動。即使社會風氣逐漸開放，但有不同性傾向或是性別認同者，還是普遍受到大眾的誤解。面對「我和大家是不同的」的孤獨感，有時擁有相似疑問的人會聯絡她，只是想找能夠傾聽煩惱和心聲的管道。
「很多人還是分不清楚性傾向和性別認同的差別。」曾愷芯表示。性傾向是指喜歡的什麼樣的性別，性別認同則是指認為自己是什麼樣的性別角色。例如她自己生理性別原先是男性，性別認同是女性，性傾向是女性，因此嚴格來說她應該算是女同志。但是若是喜歡女性，維持男性的身體又有何不可呢？「因為那就不是我了，不是我想成為的樣子。」
本身即是多元性別角色的活教材，曾愷芯告訴社會，性別絕非二元僵化的傳統觀念，需要我們去接受和擁抱各種不同的人。透過「做自己」，就能夠讓其他人受到鼓舞，這也是她認為自己可以做到的，另一種「教師」工作。
懷抱自信 走出美麗人生
平時休閒就是逛逛街，現在更可以自在地挑選衣服與化妝品，每天上班前都要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這樣平凡的願望，現在終於能夠實現。從前那抹粉色夢想，現在已茁壯成一種自信的步伐和自內心散發的光芒，經過時間的淬鍊，那種光暈是美麗而非凡的。
若是能夠給有著對於自己的未來，或是自我認同迷惘的人一句話，曾愷芯想說：「認真的做自己，總有一天會發光發熱的。」懷抱著自信，不論如何不放棄希望，即使拖著受傷的步伐，也要一步一步走下去，目標和夢想，不論是多麼平凡或是艱難，終究會有達成的一天。
作者：黃吏玄
本圖／文經授權轉載自喀報（原標題：最美麗的自己 曾愷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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