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的天使與惡魔在拉扯 難過的「鋼鐵爸爸」決定…

2015-07-12 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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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在新海橋上車禍身亡,讓「鋼鐵爸爸」阮橋本在每秒不斷在天使與惡魔間拉扯,快被逼瘋的阮橋本最終選擇了前者。他以「鋼鐵爸爸」為名於臉書上發文,呼籲大眾關心車禍議題,也著手成立「新北市聖翔橋安救難協會」。(吳逸驊攝)

兒子在新海橋上車禍身亡,讓「鋼鐵爸爸」阮橋本在每秒不斷在天使與惡魔間拉扯,快被逼瘋的阮橋本最終選擇了前者。他以「鋼鐵爸爸」為名於臉書上發文,呼籲大眾關心車禍議題,也著手成立「新北市聖翔橋安救難協會」。(吳逸驊攝)

頂著大光頭、全身刺青、臉上透著一股霸氣的鋼鐵爸爸,其實沒有看起來的那麼樣「鋼鐵」…

「好希望只是一場夢」

當我們走進鋼鐵爸爸阮橋本的辦公室時,臉上流露著倦意的他仍熱情地招呼我們,並指著辦公室的沙發說:「這是我的床,從4月聖翔的事到現在,我怕一回家就想起他,只能睡辦公室,但每天還是都睡不好,好希望醒來發現一切只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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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4月19日,21歲的阮聖翔在騎機車回家的途中,行經新北市新海橋時,不幸遭對向計程車撞上,這起車禍造成阮聖翔及另1名54歲的機車騎士鍾萬金當場喪生。58歲的傅姓計程車司機則辯稱,係因氣喘發作導致駕駛失控才釀成悲劇,檢方判定傅姓司機業務過失致死以5萬元交保,但因該名計程車司機籌不出錢,檢察官改諭知限制住居。

事實上,這並非該名計程車司機擔任駕駛以來的首次釀禍。3年前,擔任遊覽車駕駛的傅姓司機載長青會長者出遊,卻在途中撞上圍牆,造成全車37人受傷,傅男也在那次的車禍中身受重傷而截肢,至今仍須拄拐杖行走。

阮聖翔的父親阮橋本不滿台灣大車隊聘任不適任的司機,以及新海橋的設計不良屢屢釀禍,怒嗆「將卯上台灣大車隊及新北市政府」。阮橋本開始以「鋼鐵爸爸」為名於臉書上發文,呼籲大眾關心車禍議題,也著手成立「新北市聖翔橋安救難協會」,希望能輔導中輟生救援技能,未來將針對雙北範圍內橋樑車禍事件進行救援行動。

完成愛子心願 靈堂具濃濃車行風格

阮橋本說,聖翔是個非常乖巧、貼心的孩子,從小就很崇拜爸爸也很聽話,3年前剛考上汽車駕照時,聖翔得意地炫耀自己1次就考過了,還興沖沖地與爸爸立下約定「考上大型重機駕照後,要一起開一間複合式車行」,當時的他非常欣慰聖翔終於長大、有自己的想法了,沒想到還沒等到那一天的到來,聖翔卻先一步離開了,這讓他決定,要將聖翔的告別式辦成宛如車行開張的「聖翔車業開幕告別儀式」,完成父子共同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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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橋本將兒子聖翔的告別式辦成宛如車行開張的「聖翔車業開幕告別儀式」,完成父子共同的心願。(阮橋本提供)

來到阮橋本為聖翔布置的靈堂,年輕新穎的擺設也能看到濃濃的車行風格。一進靈堂,鋼鐵爸爸一一向我們介紹靈堂內的每個擺設,他一會指著擺在靈堂前的偉士牌機車,說是聖翔的最愛;一會向我們解釋一旁跟真人一樣高的鋼鐵人模型,是聖翔走之前最後的禮物,也是「鋼鐵爸爸」這個名字的來源;突然又拿出1個印滿全家福出遊照片的抱枕,說是聖翔生前和妹妹訂做的母親節禮物,一直到聖翔去世後才收到,當時全家人看著這個禮物哭成一團……語氣中透露著滿滿對聖翔離去的不捨。

請兒子買甘蔗汁 竟天人永隔

「那天晚上,我跟他媽媽原本在外面,打電話回家請他去幫我買甘蔗汁,等我們回家剛好碰到他出門。目的地騎車只要5分鐘啊,結果出去了1個多小時怎麼還沒回來?打電話給他也不通,我正在心裡噗通一聲想說不對的時候,就接到醫院電話,說我兒子在加護病房……」阮橋本對愛子出事的那一天情形仍歷歷在目,他說當天原本請兒子去幫他買自己喜歡的甘蔗汁,而兒子順便載小舅回新莊,沒想到卻在回程發生意外。

「接到電話後,我馬上請員工載我到醫院,進到急診室的時候他們不讓我進去,說還在急救中,其實他騙我,那時候早就往生了……那時他這截(指自己的腳)是斷的,當下我只看到血很多,我當下就直接跪著哭說『哪五摳零欸代誌…(哪有可能的事情)』,我跟我爸殯葬業貧民免費的服務做了十幾年,我告訴自己怎麼可能?那後來我就在那邊一直哭一直哭…」描述趕到醫院的情景時,鋼鐵爸爸的語氣越來越激動,而提到第一眼看見愛子聖翔時,他更忍不住累積已久的情緒,嗚咽了起來,一旁的員工體貼地靜靜遞上面紙,沒多說任何一句可能引起場面尷尬的安慰。

曾想以牙還牙 因為「人性」沒變成惡魔

阮橋本描述,當下他真的很氣很氣,聽聞肇事的傅姓司機人在新莊署立醫院,甚至一度想衝去找他算帳,不過最後在親友的勸阻下而作罷,而在隔日勘驗現場時,阮家親友及傅姓司機皆到場,不過傅男因害怕被阮家親屬打而始終留在車上;自始至終,阮橋本僅收過司機1封簡訊,寫著願意用自己殘破的身體接受法律制裁,始終不敢當面去致意的原因,是害怕自己會被阮家打死。

而傅男所屬的台灣大車隊隔日派出專員來關懷致意,不過在阮橋本的試探下,隨即表明律師身分,主要目的是告知他保險賠償金額最高為400萬元,氣得阮對他大吼「我給你400萬,你兒子讓我撞好不好?」隨後台灣大車隊也被發現除掉肇事計程車上的「台灣大車隊」字樣試圖規避責任。

 

 

「其實我有去傅姓司機兒子上班地方的門口坐了2個小時,我2度要下去殺他兒子,我沒有騙你,但我告訴自己『我是人我不是禽獸』,我也跟我兒子講說『對不起,爸爸是人不是畜牲』,接著我就走了。」談起這段時間的心路歷程,阮橋本說自己「心中的天使跟惡魔每秒都在拉扯」。

在聖翔去世後,阮橋本發現該名司機很快就回到工作崗位,絲毫不在乎自身氣喘等病因可能造成的行車風險,那場車禍彷彿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讓深陷喪子之痛的他一度產生了以牙還牙、報復司機的想法,所幸最後因想起愛子而作罷。「我已經沒什麼可以失去的了,要關什麼的我也不在乎…但因為我兒子就是在那1秒內就往生的,所以我就是一直在堅持那1秒、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要那1秒內變成惡魔…一念之間就是天堂跟地獄,1秒之間我可以當犯人,但也能成為1個可以把我兒子的愛傳播下去的人。」阮橋本說。

在每秒不斷拉扯的天使與惡魔間,快被逼瘋的阮橋本最終選擇了前者。對於傅姓司機,阮橋本認為「我可以說我原諒他了」,雖然傅姓司機令他生不如死,但阮橋本認為,就是傅的冷漠激發了自己的鬥志,讓他決定把恨轉化為正面力量成立救難會,且傅姓司機畢竟只是台灣大車隊底下的小蝦米,他真正想控訴的對象,是草菅人命的台灣大車隊,及不願對新海橋作出改善的新北市政府等大鯨魚,也希望選擇原諒後,傅姓司機能好好面對自己的良心。

成立橋難協會 化悲痛為大愛

阮橋本所指的正面力量,即「成立聖翔橋安救難協會」,一方面藉著自身經驗幫助其他於橋樑上遭遇車禍的受害者,另一方面也是「讓聖翔的名字能永遠被記得」。此外,阮橋本提到,許多關心聖翔的朋友都是中輟生,他以自己國中輟學的過來人經驗為例,說明這些孩子的本性並不壞,只是因為被學校拒絕後,沒有地方願意接納他們,漸漸只能往幫派靠攏、走向逞凶鬥狠之路,而救難協會的另一個宗旨便是輔導中輟生協助救難,讓中輟生知道,這個世界並不是只有以暴制暴、靠拳頭打天下。

雖然橋難協會目前仍在設立階段,但阮橋本的積極發聲,已喚起部分人士對新海橋的重視。世新大學公共新聞學修課學生便因看到阮家案例,而決定以改善奪魂新海橋作為課程行動主題,不僅設立臉書粉絲專頁《奪魂新海橋 改善從今起》,指出新海橋因車流量大、橋面狹窄而造成車禍頻傳,光2011年至2014年便累積上百起車禍,更舉辦公民審議會,邀請居民及相關人士討論;修課學生陳俐穎表示,初步結論為警方將於橋上設置測速照相以達嚇阻效果,長期規劃雖傾向重建,但由於涉及私有地及都市更新等議題仍有待溝通,目前僅能做短期改善。

訪問的最後,記者問鋼鐵爸爸有沒有什麼特別想要補充的部分時,才發現他的眼淚早已潰堤,一邊吸著鼻子,一邊勉力用滿滿鼻音的聲音說「超想他的…一回家就很想他…真的好希望他回來…」,一席話讓在場的人都為之動容,也許在傳統觀念中,男人有淚不該輕彈,但在這位名為「鋼鐵」的爸爸面前,他真誠的眼淚卻讓我們看到柔軟的、為父則強的獨有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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