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華燈初上》─燈火酒綠下的愛恨情仇

2021-12-26 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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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釋出直逼「時尚大片」的主視覺,左起為張軒睿、林心如、楊祐寧、鳳小岳、楊謹華。(圖/Netflix、百聿數碼提供)

《華燈初上》釋出直逼「時尚大片」的主視覺,左起為張軒睿、林心如、楊祐寧、鳳小岳、楊謹華。(圖/Netflix、百聿數碼提供)

《華燈初上》即將播映第二季,大家莫不屏息以待,想扮演福爾摩斯,看新一季的劇情是否有蛛絲馬跡可尋獲誰是兇手。這是《華》劇成功的地方,其吸引人的原因,是導演用時空倒敘及場景不斷轉換的手法述說故事,打破台劇傳統的直線單一敘述結構,製造出驚悸懸疑的效果,扣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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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敘手法  緊湊懸疑

《華》劇以80年代日式酒店為背景,在不同時空的快速轉換中,流溢著緊湊的節奏,劇中人的面貌與愛情故事,也隨著時空的轉移,像命案追查的進展一樣,抽絲剝繭,東一塊、西一塊地,逐漸倂湊出較完整的輪廓,讓全片在撲朔迷離的懸疑氣氛中,散發著愛恨糾葛的戲劇張力。

配合命案追查線索越來越清楚的懸疑手法,片中主要人物錯綜複雜的關係,也是越到後面才越來越明朗。第一季直到最後一、兩集,觀眾才知道蘇慶怡(楊謹華飾)跟拋棄羅雨濃(林心如飾)的渣男編劇江瀚(鳳小岳飾),原來早就認識,還有一些曖昧的男女關係,觀眾至此才知道剛開始時誤會了蘇背叛羅。依此邏輯,《華》劇在編導聲東擊西、故弄玄虛的手法下,最後揭示的兇手,可能會出乎大家預料之外。

時空轉換 愛恨交織

導演透過時空場景不斷的轉換,簡潔俐落地展現劇中人的個性與複雜關係。影片開始沒多久,導演即以酒店女郎工作及下班後日常生活不斷交插、轉換的場景,顯現兩位媽媽桑羅雨濃和蘇慶怡的不同個性與處理事情手法,以及跟酒客糾纏不清的感情生活。

導演更以具有「凝聚歷史共同感情」功能的幻燈片畫面移動手法,用幾個鏡頭就展映出蘇如何幫助羅、兩人合作開設酒店的創業「歷史」畫面,實為台劇難得一見的倒敘創新手法。

《華》劇編導很聰明地將兇殺案跟酒店女郎愛恨交織的感情生活、毒品販賣及複雜的社會關係連結ㄧ體,依據情節發展,不時將鏡頭回朔到命案發生當日或案發前一個月、前兩三個月與一年等中不同的時空,透露出酒店所有人員及客人,都跟死者有一些關係,讓劇情隨著毒品追查及愛情故事的演變,在緊湊、懸疑中,流露出複雜的人性與利益糾結,有血有肉。

導演也不斷以景深鏡頭及劇中人物分列兩邊的同框畫面,讓影像在立體化中有多層次的空間,隱喻劇中人之間亦敵亦友、愛恨糾葛的複雜關係,顯示了命案的複雜性,緊緊扣住觀眾心情。台北條通文化的時代氛圍,不時從酒店與巷弄間流洩出來。命案現場、酒店與派出所三度空間不斷的轉換,讓《華》劇更有「臨場感」。

多重人格 複雜人性

編導處理複雜的男女感情與人性手法超過一般台劇,有多面向的立體層次,像西方戲劇與小說人物所強調的「多重人格」(round character) 的深度探索,而非只是「平面人格」(flat character)的浮面描繪。《華》劇藉由酒店女郎在跟客人虛情假意的眉來眼去中,心靈深處渴望找到真愛,卻因為愛情影響姊妹情,來描繪男女與酒店女郎之間的複雜關係。

羅雨濃跟蘇慶怡有將近二十年的交情,情同姊妹。但因蘇暗自搞上跟羅分手不久的渣男編劇江瀚,成了羅的情敵,兩人反目成仇。羅以為才華洋溢、瀟灑迷人的江瀚是她的真命天子,一頭栽進去,縱使江瀚無情地甩掉她,她還忘不了江。蘇更因為江瀚也不要她後,認為她不如羅,割腕自殺。導演不時以室內陰影灑落在蘇與羅的衣服上,隱喻兩位老江湖的媽媽桑也無法擺脫愛情的迷戀與桎梏。

人的兩面性、矛盾性與複雜性,在羅、蘇與江的愛恨情仇糾結中顯露無遺。羅剛遭江拋棄時,痛不欲生,蘇緊抱著羅,安慰她不值得為江輕生;但蘇講這些話時,她潛意識裡頭卻有取代羅,跟江在一起的念頭;最後,蘇卻因江說他如要作最終的選擇、寧選羅的一句話而自殺。這是台劇難得一見的對複雜人性以及表象與真實的差距,所作的深刻探索。

文青對白 不夠寫實

然而,編導為了呈現男女愛恨交織的複雜感情,有點矯情地將劇中人物內心深處的想法,透過對白呈現出來,陷入台劇慣有的文青式、跟我們現實生活對話格格不入、很做作的窠臼。

片中編劇渣男江瀚,甩掉羅雨濃後,為了勾引蘇慶怡,向蘇表白他其實是很專情的人,一開始真的愛過羅,因為「她身上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生命力,很野的,很抓人的,誰也管不住」、「愛上一個人就好像是被一條蛇緊緊箍住的感覺,強到不能呼吸」。

江瀚這些對白太「文藝腔」,不是真實生活的講話方式—縱使是藝文人士,反像是劇中人內心的想法,是一種小說人物的心理刻劃,但小說是用文字描述,不是透過人物的對話呈現出來。

戲劇跟小說一樣,都是模仿、呈現現實人生。《華》劇宜讓江瀚以更口語化、生活化的對話,對蘇表白他對男女感情的看法,另外透過畫外旁白的聲音,將江內心的想法呈現出來,才不會讓觀眾感到突兀,而能真實透徹地展現男女情愛的多面性與複雜性。

此外,《華》劇語言不夠真實,使用太多國語,無法精準地展現當時的酒店風情。80年代的日式酒店,應該是台語跟日語交叉使用,偶而講國語,才能更寫實地呈現當時的條通文化與時代氛圍。

 Netflix影集《華燈初上》6大角色完整解析,女人對愛情的偏執面。(圖/取自《華燈初上》臉書專頁)
Netflix影集《華燈初上》6大角色完整解析,女人對愛情的偏執面。(圖/取自《華燈初上》臉書專頁)

個性鮮明  關係繁複

這些都是《華》片美中不足之處,但編導仍很高明地藉由不同故事的敘述,將酒店女孩不同的鮮明個性與背景,栩栩如生地展現出來,交織成複雜的人生網絡。羅媽桑美豔迷人,個性直爽、有情有義,受丈夫牽累坐牢;羅被江拋棄後,跟負責偵辦命案的刑警隊組長阿成(楊祐寧飾)逐漸發展出感情。

蘇媽桑豔麗高貴,手腕高明,周旋於大學生何予恩與日籍高級主管中村之間;後來搭上江瀚,被江甩了以後,為中村的真情感動,接受他的求婚。

個性樸實的花子(劉品言飾)雖為生活所逼,在娼寮工作過,但心性純潔,拒絕以前的嫖客彪哥(李仁人飾)求歡;後來遭到彪哥的強暴,痛不欲生;

她愛上前來辦案的年輕刑警阿達(章廣辰飾)。大學女生愛子(郭雪芙飾)年輕俏麗,卻心機深沈,因暗戀替她打抱不平的何予恩(張軒睿飾),痛恨蘇媽搶走何後又拋棄他,嗾使何報復蘇,其後還潛進蘇媽桑家威脅她。

年華老去的阿季(謝瓊煖飾),家庭貧困,常搶分客人買酒的開瓶費;想簽六合彩翻身,欠了一屁股債,遭到黑道人到酒店追討。阿季為了翻身,下藥引誘中村,中村卻愛上蘇媽桑,恨死蘇。年輕冷豔的百合(謝欣穎飾),看似冷冰冰,卻迷上牛郎店公關亨利(王柏傑飾),被亨利的甜言蜜語耍得團團轉,替他在酒店藏毒品。後來被蘇發覺,懷恨在心,伺機報復。

女人,妳的名字是弱者?

如上所述,《華》劇中的所有女郎,幾乎都將感情與前程寄托在男人身上,就像莎士比亞悲劇《哈姆雷特》所形容的「脆弱, 你的名字是女人!」(Frailty, thy name is woman!)。哈姆雷特感嘆他母后剛喪夫時哭得死去活來,一個月後就嫁給他叔父,才有此獨白。

然而,羅媽與蘇媽感情甚過姐妹,蘇在羅出獄後協助她創業,而且還是羅兒子的乾媽,兩人將近二十年的交情,怎麼會脆弱到為負心郎江瀚反目成仇,蘇還割腕自殺?百合與愛子也為了追求男人的真愛,甘冒不韙,做一些違法的事。

酒店小姐每天應付各式各樣的男人,手婉非常老練高明,現實生活中的酒店,應該是她們將男人玩弄於股掌間,榨取男人的金錢才對?怎會像《華》劇所描繪的酒店女郎那樣簡單,一頭栽進男人身上不能自拔呢?這裡所顯示的是,台灣仍是以男人為主的父權文化。

中國雖是獨裁政權,但大陸這幾年的連續劇很多是以女人為主體的戲劇結構。像《如懿傳》、《延禧攻略》、《那年花開月正圓》、《歡樂頌》等連續劇中的男女關係剛好跟台劇顛倒,片中女主角都被好幾個男人愛得死去活來,女主角將他們耍得暈頭轉向。像《華》劇中的江瀚在大陸連續劇裡,被羅、蘇識破他玩弄感情後,一定慘遭情同姐妹的她們狠狠修理。那像台灣,還為這種渣男自殺,而且蘇是老練圓滑的媽媽桑。

愛恨情仇增添了懸疑劇的情感張力

編導可能認為酒店女郎在複雜的酒店環境工作,每天跟ㄧ大堆男人眉來眼去,販賣曖昧,虛虛假假的,因此內心格外嚮往單純的愛情。由於她們過份渴望愛情,圓滑的外表所隱藏的是脆弱的心靈,故而在她們追逐真愛的夢想無法達成時,她們藉由真愛自我肯定的價值破碎了,姊妹情也因此變質,陷在愛恨情仇中無法自拔。

而這種愛恨交織的情緒,正好是懸疑劇很好的素材,因為男女感情的斷裂與姐妹情的變質,可增添情感張力,帶領觀眾在追查命案中,投入痴男怨女的情愛迷網裡。並且隨著命案的偵查,酒店女郎的愛情故事,像剝洋蔥一樣,一層一層的揭露出來,讓情節的發展更有節奏感,也讓命案在情殺、仇殺的懸疑中,讓觀眾更為投人,覺得似乎漸露曙光,呼之欲出中卻仍是迷霧重重。這應是編導懸疑劇結構的構想,正好也吻合台灣以男人為主體的沙文主義。

誰是兇手?

無論是情殺或是仇殺,《華》劇每位酒店人員與一些酒客,都跟蘇慶怡有些過節,似乎都像是殺死蘇慶怡的嫌疑犯。編導透過劇中人不同的故事與社會網絡,在錯綜複雜的劇情中,跟案情有關的線索越來越多,懸疑性也不斷升高,不到最後,觀眾實難以推測誰是兇手。 

期盼《華》劇第二、三季,蘇、羅等酒店女郎的身世背景與社會關係更廣泛多元,跟台灣社會有更緊密的連結,而能藉由追查命案兇手的故事主線,展現80年代台灣社會變遷新舊思想交替衝擊的複雜面貌,讓《華》片在劇力萬鈞中展現時代的氛圍與意義。

*作者為退休駐美外交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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