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山專欄：台灣不能錯失這趟「石油人民幣」旋風車

中國終於全面掌控國際原油市場交易的「定價權」，打破了「石油美元」體系，是讓「石油人民幣」得以根本搶奪走了「石油美元」世界壟斷地位的終極關鍵。在這一波全球貨幣體系全盤大改造的變局中，台灣應該如何搶搭「石油人民幣」順風車，以開創經濟社會發展的嶄新未來，將是台灣人民睿智的莫大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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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油美元體系」的崛起與瓦解

時任美國國務卿季辛吉的外交團隊乃與沙烏地阿拉伯王室進行一系列談判，最終在1974年達成一項對於世界經濟、對於美國至關重要的協議協議：美元作為石油交易「唯一定價貨幣」，「黑金替代了黃金」直接與美元緊密掛鉤，讓黑金與美元畫上無形等號，任何想進行石油交易的國家，都必須擁有足夠的美元儲備。一方面，由美國向沙烏地阿拉伯出售軍事武器，同時確保沙烏地阿拉伯國土安全不受以色列侵犯；另一方面，沙烏地阿拉伯所有石油出口必須悉數以美元作為計價和結算貨幣。美國和沙烏地阿拉伯之間協定為「美元-石油-美國國債」的美國經濟連環套奠立制度性基礎。藉由沙烏地阿拉伯在中東地區最大石油出口國的號召力，到1975年所有OPEC成員幾乎都跟進成為「美元-石油-美國國債」國家。

自此，全球性「石油美元」體系正式確立，甫因布列敦森林體系瓦解而焦頭爛額的美國，再度重返「美元世界貨幣」霸權地位。

人民幣攪動全球原油貿易格局的兩大市場趨勢

人民幣已攪動了國際原油貿易格局。最近兩大交易市場趨勢備受國際關注：

第一個重大趨勢是，中國成為國際原油貿易第一大國。就在2016年下半年，中國原油進出口貿易正式超越美國，成為全世界最大石油進口國（buying king）。中國作為全球能源需求成長最強勁的單一市場，使得「全世界最大原油買家」的標籤，正式貼向中國，中國市場已然是當今原油生產國家眼中最重要的市場。

在這種情境之下，沙烏地阿拉伯想欲重新獲取在中國內需能源市場的主導地位，顯得特別必要與殷切，因為今天沙烏地阿拉伯不可能承受失去中國市場這個結果；儘管沙烏地阿拉伯與美國的關係很特殊，但是產能過剩疊加美國頁岩油大爆發，中東美國石油貿易大量減少，石油美元地位早已不再穩定。更何況，全球產油國售油競爭相當激烈，而新能源革命所留下的大主顧實在不多，使得沙烏地阿拉伯出售阿美股權給中國必要性更強更高。

中國幾乎已是今天全球所有主要產油國家的唯一重要交易夥伴，能夠買入阿美，意味中國可藉以有效控制龐大的世界級原油供應來源；同時，這也將積極意謂說，未來沙烏地阿拉伯石油的定價權，可能從單獨倚重美元轉向直接倚重人民幣。

最近沙烏地阿拉伯阿美宣佈拿出5%股權進行IPO時，包括中石油、中石化在內的中資財團已於2017年10月17日正式主動直接予以悉數購買。

中沙「石油人民幣協定」的破毀創新力量

今天全世界最神秘石油公司沙烏地阿拉伯國家石油公司「沙烏地阿拉伯阿美」(Saudi Aramco Services Co.)，是目前掌握全球約15%石油已探明儲量的最大巨型石油公司，總部設在宰赫蘭（Ẓahrān, Dhahran），阿美公司擁有加瓦爾油田（Ghawar Oil field），是全球探明儲量最大油田，也是全世界最大陸上油田，總儲油量超過700億桶，沙烏地阿拉伯王儲稱其估值2兆美元，正是全球多少國家主權基金紛紛拋出橄欖枝，亟願摻上一腳而難以親近的大鏢靶，全世界各大能源交易所也無不極力拉攏的大財神爺。

更重要是，與沙烏地阿拉伯巨額石油貿易緊密相連的，還有一個規模相當龐大的「美元-石油美元-商品美元」世界資本流動封閉性大循環。美元作為世界貨幣的地位之所以再次鞏固，主要因為原油進口需要用美元結算，而這些「石油美元」也可用以購買美國製造品，而悉數回流至美國，填補財政赤字，穩定美國經濟。中沙「石油人民幣協定」所具有對於美元地位功能的破毀創新力量，當然極大。

也因此，在2017年下半年，全世界能源市場圈最熱門話題幾乎都離不開討論，曾經是「石油美元」主角的美國與沙烏地阿拉伯之間「石油美元協定」，是否會在最近百分之一百轉向變身為中國與沙烏地阿拉伯之間的「石油人民幣協定」。

今天整體人民幣與石油貿易掛鉤的大形勢，與1970年代之美元與石油掛鉤的過往路徑，真是何其相似；當前的中國態勢，顯然已經躍升為世界經濟火車頭，更是最大的世界貨品外貿進出口國家，大量國家都與中國保持密切的貿易關係，對世界經濟成長的帶動貢獻，已經超過美國，而且人民幣也已經加入成為國際貨幣基金的「一籃子貨幣」的關鍵貨幣之一，再加上習近平「一帶一路倡議」（BRI）、「亞投行」（AIIB）推動，人民幣國際化條件已臻成熟，「石油人民幣」已成定局。

全球貨幣體系的全盤大改造

第二個重大趨勢是，關鍵產油國紛紛「去美元」改採人民幣計價結算石油貿易。2017年9月15日，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就宣佈原油計價貨幣「棄美投華」：反擊美國的金融經濟制裁，委內瑞拉宣佈以人民幣計價石油，稱此舉是從「美元暴政」中解放出來，自此委內瑞拉石油對外貿易，不再接受美元付款，也不會用美元進行付款，並將推出一籃子貨幣系統來結算原油等國際貿易，使用人民幣作為原油計價貨幣。在美國共和國新政府川普時代，對於遭到美國經濟制裁的產油國，包括俄羅斯、委內瑞拉、伊朗等國家而言，改以人民幣計價結算原油進出口貿易，對其國家未來經濟命脈，顯得愈發重要，「石油人民幣」體制成為不得不走之路。

尤其是，中國已然在2017年10月上旬宣佈推出的人民幣計價的原油期貨合約，任何接受人民幣作為石油結算的石油出口國，都可以在上海黃金交易所，直接將石油兌換為黃金，具有在上海期貨交易所對沖黃金的強勢貨幣型態的「硬通貨」（hard currency）價值；2017年10月9日，人民幣對盧布交易同步交收機制正式啟用，中俄石油交易實現無美元環境，預示了石油美元正在走向終結。

在如此體制再造之下，「上海原油期貨合約」已正面挑戰了國際原油交易市場的既有唯一採用美元的「定價權」體系，成為亞洲最重要原油基準合約的新典型，換句話說，就是未來所有產油國家要向中國出售原油，將可以用人民幣交易結算，然後，將賺來人民幣直接兌換成黃金，如同，美元就可以完全被「繞過了」。

這一可完全採用人民幣計價結算的石油貿易「定價權」體系，不僅僅是改變了基本國際原油貿易格局，更實質觸及到全球貨幣體系、金融秩序的全盤大改造。

中美互為犄角，國際金融格局大變動

當中國「石油人民幣」體制成為「石油美元」的大威脅或大取代時，美國商人總統川普有可能坐視不理嗎？

當然美國不會坐視「石油人民幣」對「石油美元」的侵蝕威脅，乃至替代挑戰；更何況，美國也深信沙烏地阿拉伯無論如何都需要獲得美國的至少默許。

但不幸的是，現在的美國需要中國。過去5年裡，美國自身油產量已激增49%，在減少進口的同時，川普計畫出售美國50%（4億桶油）的戰略石油儲備，作為未來10年平衡預算的計畫之一，但前提是，既不能因此影響國際原油供求關係，不損害沙烏地阿拉伯利益，也不能以削減戰略儲備來增加財政所得。然則，這多出來的油產，最後要由誰來買？當然還是中國；而川普所設想的新石油美元體系，最終也必須拉上中國。

因此，2017年5月川普首發出訪沙烏地阿拉伯，一口氣簽下1,100億軍火大單，當時立即取得沙烏地阿拉伯王室承諾，阿美最終的收益流向、沙烏地阿拉伯公共投資基金PIF都將向美國黑石的基建投資200億美元，後續還將跟進1,000億美元投資美國基礎建設；如此綁定方式，正意味著阿美IPO之後，勢必撬動更多的石油美元回流美國。

台灣必須搶搭「石油人民幣」順風車

而事實上，沙烏地阿拉伯阿美的融資計畫早早就瞄準了中國的錢與內需市場，以至於才有2017年10月17日中沙「石油人民幣協定」，這當然也在川普精心推演設想如何永續鞏固「石油美元」體系霸權地位的大戰略計畫之外。

台灣經濟社會長期以來，原本就是一個「高度對外貿易依存經濟體」，也是一個「高度能源進口依存社會」，與美元掛鉤、受石油美元統治影響，也一直就是台灣經濟社會發展成長過程的結構性罩門所在，當今天乃至可預見未來，都必須面對「石油人民幣」根本搶奪走了「石油美元」世界壟斷地位的全新世界貿易與金融新格局挑戰時，台灣人民及主政當局，是否已然有所認真肯切的了解與把握，可以真正有效因應與調適？

最起碼是，今天的「否認九二共識」與「去中國化」戰略，甚至於異想天開地想望用格局規模淺薄的「新南向政策」來完全取代並對抗習近平「一帶一路倡議」的大聲勢與大機遇，絕對是自掘墳墓的消極自閉國策，也絕對是一條既走不通，也走不下去的失敗絕路。

面對未來，終究還是必須直面應對「經濟中國第一」「人民幣新霸權」新現實，乃至當此之時，必須趕緊有效搶搭「石油人民幣」急速前進發展的順向旋風車，台灣才能再見亮麗明天與未來。

＊作者為財團法人環球經濟社社長兼公共政策研究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