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女性主義者,都曾經歷過這麼一個夜晚…她與「父權」這樣相遇,人生從此改變

2017-05-06 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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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權體制是一座迷宮,男人女人異性戀同性戀都在那裡面行走。有些路是死胡同,走進去就沒有前途。有些路坡度特別高,阻力特別大,爬過去了卻到不了目的地,甚至還繞遠路。父權說,女人要美麗、溫柔、善解人意、具備團隊精神。不溫柔不美麗,那妳就等著爬坡繞遠路吧。父權也說,男人要強悍、果斷、保家衛國。如果你恰好是個敏感細膩、宜室宜家的男孩子,那就走進死胡同裡被霸凌吧。父權準備好了路給我們走,不乖乖走,就受挫;乖乖走,就得賞。因此女孩們忙著美白瘦身,男孩們忙著賺錢養家。跟著父權走,是一條路,但這真的是屬於我的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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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到多年以後,才終於能夠解釋那晚宵夜事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公共社群的邊界其實往往沿著性別切割開來,男性,尤其是陽剛性質外顯的男性,仍然是標準(default)的公民形象。在各式各樣的公共領域當中,男性的集團總是被賦予理所當然的正當性,是鏡頭與人群眼光聚集的權威角色。男性不斷複製刻板角色,佔據位置發表政治分析,在街頭抗議。

我的小夥伴們並沒有意識到,他們對「同僚」的想像是性別的(gendered):那是一群純男性的夥伴,裡面沒有女性。因此,即使在共事的過程當中,人人都肯定合作關係正面愉快;但當私領域網絡成型,延續公領域的夥伴關係時,同僚情誼的刻板設定即出現阻撓。因為,同僚情誼只能男人限定,所以男性須得將女性切割出去。甚至,把女性切割出去是重要的儀式之一:透過裁割女性,男性同僚的邊界更加明確。正因為女性不在公共群體的想像中,純男性的聚會可以提升同僚情誼的密度,更加貼合自我期許的群體形象。

而且,最重要的,女性是少數,可以輕易被捨棄而不影響到群體。我始終好奇,如果當時主要幹部群裡有超過一半是女生,我還會經歷同樣的事情嗎?對我而言非常明顯,而那些男孩們不容易感受到的事情是:在公共領域中,女性往往沒有獨立的身份,或者她的獨立身份通常必須努力爭取而來。即使她的專業能力受到肯定,她的女性性徵仍然會成為議題(problemtized)。未婚的政治人物經常面臨這樣的挑戰。結果是,她往往必須要壓抑她的女性氣質才能夠獲得公共身份;她的女性氣質愈強,她的權力就愈受挑戰。換言之,我必須先壓抑作為女性的我,我才能作為獨立的我存在。

我因此是被長成女性主義者的。我對政治有熱情,期許自己成為公共事務的領導者。但是身為女性,我不斷感到格格不入。政治的世界,是男性主導的世界,世界習慣男性作為政治的臉孔。

從小到大,即使同樣擔任領導工作,我不斷被當成秘書、公關,我的外貌與私生活不斷成為評論的主題。男性長官或同事相約應酬喬事情,永遠不會找我;有一些門永遠不會為我打開,有一些資源,我永遠接觸不到。我從困惑,不安,到自我否定;一直到成為女性主義者,我才知道,原來不是我的錯,也不是男人的錯,是結構的劇本寫錯了。令人難過的是,往往是那些受挫的才能看清父權的劇本,受益的總覺得劇本不存在。

多年後,當年的夥伴,有些也成了女性主義者。有幾個人是到今天都還能愉快談話的,有幾個人至今不曾再交會。倒不是懷恨,只是覺得有隔閡。我們都是社會化的產物,也會成長,有些錯誤以前犯過,有些永不再犯。但有些人真能一輩子不看見父權,不看見父權的傷害,無須反思他/她的性別權力位置。男性女性皆然。

這樣的人很多,而他們也還會再改變。但就是因為這樣的人存在,我才一遍又一遍地確定了,我要一輩子做堅強溫柔的女性主義者。父權在生活中一遍又一遍地現身,甚至還會拔山倒樹而來。父權打敗過我,我以後也還可能會輸,但它終不能贏得太過輕易。

我一次又一次地準備好,心想,每一次的交手姿態都將更優雅,每一滴眼淚都更有價值。

作者介紹│許菁芳

高雄人,臺灣大學法律學士,美國芝加哥大學社會科學碩士,加州柏克萊大學法律碩士,現居多倫多。文字作品散見於網路媒體,女人迷Womany專欄作家。

少時懞懞懂懂地做憤青,成人後是半調子文青。正職從事知識生產工作,關心東亞法治與民主。平日讀書寫字,跑步,摸貓,看電影。日常宅裡實踐女性主義,做獨立的人,做自由的臺灣人。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二魚文化《臺北女生》(原標題:我如何成為女性主義者)

責任編輯/林安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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