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第8個月,身上只剩下1781元…他:以為自己慘不忍睹了,才發現更慘的還在後頭

2019-02-26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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繳了房租、管理費、水電費,穿著拖鞋、運動短褲、一件襤褸破舊的上衣,手上提著塑膠袋,裝著待會要吃的便當。「明細表列印中,請稍候。」傍晚的銀行,人潮眾多,排隊等著提款機,我拿下帳務明細表,走了出來,盯著「1,781」這個數字。天已經黑了,我呆愣地站在玉山銀行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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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業的第八個月,我的存款剩下1,781 元。「好累。」我傳了一則訊息出去。拿著手機,盯著一則訊息窗,一則永遠不會有人回覆的訊息窗,這些日子她總是「已讀」,一個月沒有回覆了。在創業的過程中,日日夜夜忙碌著,忙著忙著、焦頭爛額的,那些小情小愛,也不知不覺失去了。

活著真正的低谷,是以為自己慘不忍睹了,才發現更慘的還在後頭。

「房租呢?」家門口遇見了房東。

「繳了。」我看了他一眼,只冷冷地說了兩個字,便快步離開。

「你什麼態度? 我是你房東! 你什麼態度?」

「黃先生,站住! 你站住!」

「我是你長輩,我租房子給你,你就要聽我的!」

聲音低沉地吼著,他衝了過來,我緊張得跑進電梯裡,按下關門。他站在電梯外,手臂伸進電梯裡,他粗壯的手臂硬生生被夾了一下,電梯門開了。他高高在上地碎唸著:「我牛樟芝都不用養了,看你可憐,我才把房子租給你,我虧錢欸!」「你不跟我道歉,到時候把你的押金都扣掉。」

他高大的身軀,站在我眼前,止不住地口出狂言,而我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往前踏了一小步,臉湊近他的臉,深吸了一口氣,從很近的距離大聲叫了:「啊!!!」像發聲練習一樣,一氣呵成喊了連續十秒;按下「關門」,電梯門關了,門縫裡,我看見管理員走上前來,而房東不說話了,驚嚇地呆站著。

回房後,悶壞了,手上還捏著那張「1,781元」的餘額清單,我趴在床上,滑著手機。通訊錄裡,滑過一個又一個名字,想打通電話,說說話。然而一個鐘頭過了,卻始終沒有撥出電話,找不到一個能說話的人。原來,活著的最寂寞,是滑著臉書三千個好友,卻沒有一個能陪你聊上一宿。

滑著手機相簿,一則則的臉書發文截圖:「今天一件襯衫來專訪,有夠不專業,聽說是世界冠軍,什麼世界冠軍? 現在的年輕人,很可笑。」一位資深廣告人,投資了表演團體,找我們做專訪。專訪過程中,他不認同我們的訪談方向,認為沒有廣告效益,便劈頭就罵。而為了安撫他,我使勁地道歉,回家後,深夜裡,他在臉書上發了這則貼文。

還來不及消化,還來不及讓自己接受「被討厭的事實」,手機響了,我知道是她。她是一位資深媒體人,一位大前輩,她是某一位受訪者的朋友。那位受訪者,看到專訪播出後流量不錯,觀看人數越來越高,她覺得我們得利了,便想要分一杯羹。然而,我們沒有透過這支影片賺取任何錢財,只是盡力將平台經營得很好,總是表現最好的一面給觀眾看罷了。我想她是誤會了。

我深深喘了一口氣,接起了手機。「你們還很年輕吧? 我在媒體圈待二十年了,每個新聞台都有認識的人,而且都是高階主管,你如果不照著我說的做,把影片版權讓給我,我會去每家媒體公司爆料,你們不會希望剛創業就被弄倒吧!」

她罵著髒話,威脅我們,仗著資深和經驗老到,滔滔不絕地,我插不上一句話。社會真正險惡的,是面對一切仗勢欺人,金字塔底層的我們,永遠只有鞠躬道歉的份。把手機放在桌上,設定錄音,錄下她的威脅和情緒化,安靜地聽完她的謾罵,她罵完了,自己掛掉了電話;少了她的謾罵,房間一片安靜,我只想離開手機,遠離無能為力的一切。

手機關機,打開冰箱,黑暗中,冰箱暖黃色的光亮著,瞬間溢出一股酸臭味,才發現,兩個月前,爸媽從鄉下寄來的水果,已經放了許久,完整的一箱,一顆也沒有取出來,奇異果和火龍果,排列得完好如初,卻過期了,再也不能吃了。

幾個月前,媽媽來到台北,只見了十多分鐘,我便趕著開會,快速離開了。看著媽媽一個人走進捷運裡,她散發一股鄉下人的純樸。我不禁想起,曾在車站,被外地來的中年婦女問路,她們不太擅長搭乘大都市的大眾交通工具,迷惘地看著地圖,卻一無所獲,茫然地找了個年輕人求助。

嗯…… 媽媽該不會也這樣吧? 我好想衝下去,把她送到該去的地方,可我選擇了工作,前往下一個會議。路途中,我拿起手機,寫下一封訊息:「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到了和我說聲。」

另一天,爸爸提著兩顆木瓜,背著後背包,特地來看我一趟。「來台北辦事,順道來看看你。」爸爸語帶輕鬆地說。爸爸看見我總是帶著笑容,他是一個很單純的人,待人真誠,講義氣,情感都顯在臉上。他們那個年代,不擅長表達情感,老派內斂,說不出任何的好聽話,只用行動來表示對你的關愛。

我知道,這不只是一份禮物,而是一份「在乎」。其實木瓜哪裡都買得到,可我知道,他沒說出口的是:「爸沒法幫上你的忙,只能給你準備你平時愛吃的,創業很辛苦,工作加油。」他們總是寄了一大堆水果來,拆開盒子,洗乾淨,削皮切塊,十五分鐘就能吃了。而我卻連那打開冰箱,十五分鐘的喘息也挪不出來。直到保存期限過了,才發現自己徹徹底底的錯過了。

我呆坐在冰箱門口,什麼也沒做,任憑冷空氣不斷吹出,惡臭持續溢出;極度忙碌的工作,精神緊繃的日常,不受控的人事物,我的生活已經不在自己掌握之中,完全失控了。

人生真正的難,是你用盡全力了,難題依舊攤在那裡。當我成年、出社會了,一直努力的追著、漂流著,沒有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沒有一份歸屬。日日夜夜忙碌工作著,渴求一份歸屬感,但時間過著,一年又一年的,一整年三百六十五天,見到父母的時間不到七天;那年離開了家鄉,就為了某日能親手建立「自己的家」。

然而,七年過去了,未來的路依舊模模糊糊,我茫然地摸索,每一次跟著希望走,卻一次次的失敗受挫。「活自己想要的生活,怎麼這麼難?」「做自己喜歡的工作,為什麼背後是這樣辛苦?」「我到底為了什麼? 要承受這些無助?」心裡糾結得一塌糊塗。站在四樓陽台,向下看著,盯著街道,路人一個接著一個走過,我思索著一個個「努力嘗試過後,卻依舊無解的問題」。

「到底為什麼?」

「我只是想要『歸屬感』而已。」

「為什麼我這麼努力,卻還是沒辦法擁有?」

別人的生活活得好好的,我的生活過得糟糕透了。我不怨了,也不嫉妒了,我不想追了,我只是「很難過地接受了」。反正怎麼努力,也就這樣了,不在意了,隨便了。車子一輛一輛駛過,喇叭聲此起彼落,「我想跳下去」腦海浮出這個念頭。愣住了,我嚇到了,回過神後,我退後了兩步,趕快走回房裡,就怕自己真的跳下去了。

深夜十一點,我搬出冰箱所有臭掉的奇異果、雞蛋、火龍果,裝箱後,騎上摩托車,一連闖了四個紅燈,到了工業區偏僻的產業道路,走進一棟施工中的大樓,搬著它們,走著樓梯,喘著,直到頂樓,我打開箱子,一顆一顆的用力往下砸,砸在馬路上,奇異果和雞蛋炸裂了,火龍果爆裂後噴出紅色的汁液。

「二十四歲,背債兩百萬。」

「創業兩年內,被甩兩次,失戀兩次。」

「戶頭沒錢了。」

「就要沒房子住了。」

「朋友離開了。」

「敵人越來越多了。」

回家的路上,空蕩的馬路上,路燈亮著,號誌黃燈閃著,家家戶戶都熄燈了,我騎著車,讓風吹著,心裡細數一條又一條自己的失敗,面對一道道無解的難題,我只想好好睡一覺。

生活真正的艱苦,是當你受夠了現在的生活,隔天起床,日子照樣得過。起床後,工作還是得做,日子照樣得過,看不起你的人,照樣看不起,討厭的事情,仍然一件接著一件持續發生,挫折依然是挫折,忙碌的生活依舊忙碌,努力實踐夢想的人,看不清未來,也得繼續努力著。

作者介紹|黃山料

「一件襯衫」創辦人。2014 倫敦國際畢業生時裝周,世界冠軍、2016 品牌設計師、2017 新媒體公司創辦人、2018 累積20萬粉絲,一則故事500萬觀看人次,觸及人數高達2000萬亞洲華語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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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經授權轉載自三采文化《漂流青年:1990後出生的我們X一件襯衫》(原標題:創業艱辛)

責任編輯/林安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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