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抄襲版本的第一段卻都不知所云。如「蔡明哲」譯本:
我們生活在一個悲劇的時代,我們不願驚惶自擾大災難已經來臨,或在廢墟之中,我們開始樹立一些新的小建築,懷抱一些新的小希望。這是一種艱難的工作。現在沒有一條到將來去的康莊之路了,但是我們卻迂迴地前進,或攀援障礙而過。不管天翻地覆,我們卻不得不生活。這大概就是康士丹斯·查泰理夫人的處境了。
第一句和第二句之間少了一個標點符號,變成「我們不願驚惶自擾大災難已經來臨」,簡直不知所云。看了國圖的饒述一版本,才知道原因: 因為渝版紙張極差(抗戰期間物資缺乏,四川出的版本都非常差),有許多小破洞;那個標點符號的位置正好有一個破洞。所以抄襲者以為那裏沒有標點符號,就造成這個難以理解的句子。
金陵版的改動比較口語一點:
我們本來就生活在一個悲劇的時代裡,因此我們不會庸人自擾地認為大禍臨頭,我們本來就出生在廢墟中,於是我們建造了新的小房子,懷抱著新的小希望。這是艱難的工作:前面沒有康莊大道,我們只能迂迴前進,或攀援障礙而過。就算天塌下來,我們也必須生活下去。這大概就是康斯坦絲·查泰萊夫人的處境了。
金陵版的斷句也還是錯的,還自圓其說,改成「庸人自擾地認為大禍臨頭」,完全悖離原文語意。看來編輯也很急,想要快點進入精彩床戲部分,這種哲學思考的部分就隨便刪刪改改,能省則省。所以「這是一種艱難的工作」就變成「這是艱難的工作」。「天翻地覆」改成「天塌下來」,這樣也能號稱是「「五十年來中國唯一全部重新翻譯的版本」,厚顏程度令人吃驚。
1980年代,台灣的「小畢們」還能看到各種版本的饒述一《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當然他們不知道饒述一是誰,可能也不知道朱光潛是誰),大陸卻只有手抄本在地下流傳。文革結束之後,第一個推出這本「資產階級禁書」的出版社是湖南人民文學,他們在1987年重出饒述一的譯本,據說訂了書的書商,車子排在印刷廠外領書,場面相當壯觀,可見想看這本書的讀者很多。但沒過幾天就被查禁了,湖南人民文學的總編輯被撤職,湖南省出版局局長和出版社社長都被記過處分。
在台灣,這個譯本在解嚴後也還有盜版,1992年台南漢風署名「編輯部」譯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也還是饒述一譯本。只能說,饒述一(朱光潛)還真是嘉惠兩岸青年良多。1994年,也就是朱光潛翻譯此書的六十年後,台北新銳出版社終於出版了如實署名饒述一的繁體字譯本。我在一本研究勞倫斯的碩士論文中,看到天真的研究生竟把饒述一譯本當成1990年代的譯本來分析,真是心頭火起。如果找我去口考,這論文一定要重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