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曉紅觀察:法式黑色幽默,還是法式種族主義?

2015-10-05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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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穆斯林人口有二十五萬﹐達城市總人口的百分之四十。而他們卻像隱形人口一樣﹐在市區裡很難見到。馬賽是歐洲貧富差距最大的城市﹐最富的地區集中在南部﹐多為白人聚居處﹐最貧的地區在北部﹐是穆斯林聚居處。走進北部社區﹐就能感受到它的孤立和它與外面世界的差異。貧窮的必然產物是普遍教育缺乏﹕十五歲以下的少年之中﹐有將近百分之四十已綴學。這裡居民的失業率近百分之五十﹐長期失業導致販毒問題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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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見到的不僅是青年的失落﹐也是整個社區的失落。馬賽的穆斯林早已被剝奪了基本社區認同的權利﹐他們就連實行宗教儀式的地方都沒有。整個馬賽竟連一座小型清真寺也不存在﹐而天主教教堂卻不少。這可看出法國當局世俗主義的虛偽。原來﹐馬賽市長在十五年前曾允諾建立清真寺﹐而多年來遭國家前線的阻擋﹐國家前線發動反對市政府的批准清真寺興建﹐並動員當地人士控訴清真寺場地的籌款人﹐指他們需付的租金太低(在法國﹐建房前必須先訂立租金標準)﹐國家前線竟勝訴﹐調高了籌款人的租金。國家前線的多次阻撓﹐再加上清真寺籌款的不易(馬賽的穆斯林拒絕來自中東國家的資金﹐希望能有自己獨立的清真寺)﹐使得至今馬賽的穆斯林仍無宗教崇拜地點。該場地今天仍是一個停車場。

清真寺的建立計劃﹐原本是法國穆斯林渴望被融入社會﹐被接受的體現﹐他們原先希望的是宗教權的被肯定﹐希望的是國家認同和宗教自由的並行﹐希望的是要成為法國社會一份子。而他們的基本希望被否決掉了。這幾年來﹐馬賽的穆斯林不得不開啟私人的祈禱房﹐來維持他們的宗教信仰。有人在私家商店後頭﹐或國民住宅裡開設祈禱地點﹐登記為非營利組織。他們的基本宗教實踐﹐也竟被蓋上了次文化色彩﹐成了法國城市裡的「地下活動」﹐一點尊嚴也沒有。

在這大環境下﹐《查理週刊》多年的反伊斯蘭漫畫﹐在法國穆斯林眼中﹐象徵着對他們社區的羞辱﹐象徵着他們尊嚴的再被蹂躪。可笑又可恥的是﹐《查理週刊》襲擊事件後﹐法國的情報單位開始注意馬賽的這些私人祈禱房﹐將每個授教人當作恐怖主義嫌疑犯﹐侵犯人身自由。

馬賽街上一小群人抗議政府難民政策﹐要求接收更多尋求庇護者 (白曉紅攝)
馬賽街上一小群人抗議政府難民政策﹐要求接收更多尋求庇護者 (白曉紅攝)

在以上背景下﹐怎能覺得驚訝法國會出現所謂「激進化的」穆斯林呢﹖所謂「激進人士」﹐都是土生土長的法國公民﹐說着流利法語﹐受法國教育﹐卻永不被社會接受的穆斯林青年﹐他們的成長充滿認同衝突和痛苦。面對自身社區的貧窮﹐體驗牢獄似的被邊緣化﹐他們怎可能認同法國 -- 這個連他們的穿着都要干涉並禁制的國家?陷于社區貧民窟的穆斯林青年﹐有些人最終犯罪入獄 -- 法國監獄裡百分之六十是穆斯林。而監獄和貧民窟有多大差別?

邊緣化就是西方穆斯林「激進化」的搖籃﹐學者泰瑞艾力(Tariq Ali)這麼說﹐它是「激進化」的首要條件。而「激進化」並不等同于所謂「極端主義」的行動。是當穆斯林青年認識到自己邊緣的社會位置﹐又同時看到主戰的國家造成的毀壞和殘暴﹐他們的個人經驗和社會認知轉化到反西方霸權的世界觀和世界政治﹐那才將是他們可能行動的開始。這就是為什麼法國造就了歐洲最多的所謂「極端主義人士」﹕一千多名法國穆斯林遠走敘利亞﹐其中有部份人最後加入了Daesh (Isis)﹐成為西方的敵人。西方國家稱他們為「加入聖戰者」(Jihadi)。而Jihad的原意是「鬥爭」﹐對那些走上這條路的法國穆斯林青年來說﹐鬥爭的最初始動力是社會不公。

*作者為獨立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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