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一天，清朝最小的格格在北京的巷弄中，突然被人擋住了去路，這位小格格嚇了一跳，看清來者何人之後，她更是驚訝！是她的親姊姊，也正是前幾天被逮捕歸案、大名鼎鼎的「間諜格格」川島芳子。
「妳留在北京不安全，不如跟我去日本吧！」
小格格這才回過神來，淡淡的說：「要走妳自己走吧！我沒當過漢奸、更沒害過同胞，我不會走！」
這兩姊妹的對話聽起來感情不太好，但要是感情不好，為何川島芳子在逃亡的危險路途上還要帶上這個小妹妹呢？川島芳子的兄弟姊妹何其多，為何她卻對這個妹妹情有獨鍾？
這位小格格正是清朝最後一位格格金默玉（原名：愛新覺羅·顯琦）。與姐姐「傳奇女間諜」川島芳子短暫、意氣風發的人生相比，金默玉的人生顯得平淡也悲慘許多；然而，她終其一生都與川島芳子纏繞在一起，頂著清朝末代格格的名號，以及漢奸妹妹的罵名，讓她吃盡苦頭、度過波瀾萬丈的悲慘人生。
嚴謹皇家中的「叛逆少女」
金默玉本名是愛新覺羅·顯琦，父親是清末八大親王之一的肅親王愛新覺羅·善耆。肅親王總共有38名子女，而金默玉就是最小的孩子（最大的女兒為顯㺭，即川島芳子）。
然而，金默玉並未來得及目睹肅親王呼風喚雨的時代，1918年金默玉出生時，肅親王一家已在東北的日本租界流亡。雖說是流亡東北，但肅親王還是有經濟底子的，生活過得並不比以前差，當時還流傳一句：「恭王府的房子、豫王府的牆，肅王府的銀子用斗量。」金默玉便是在這嚴謹、豪奢的派頭下長大。
據金默玉回憶，當時對於女孩子的規矩甚多，不但出門要有個奶媽或「看媽媽」跟著，上學也不例外；在宴會上時，女孩們甚至不被允許夾離自己太遠的菜餚，必須由奶媽們將菜餚一點點的夾在盤子上，而且就算吃不飽也不能表現出來，只能等到回家時，在由奶媽煮些小菜。
對於親王府的種種規矩，金默玉的兄姊們都無怨言的接受了。然而，或許是排行最小的女兒，深受長輩們的嬌寵與包容，金默玉自幼便渴望更多的自由，而且對於皇族家中擺弄的規矩，也不以為然。調皮、叛逆的行為，在兒時更是嶄露無遺，也讓她在兄姊們間獲得了「革命兒」的稱號。
兄長們都說：「這個小妹真叛逆，但是像極了我們的十四格格（川島芳子）！」金默玉就漸漸的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姊姊產生了好奇。
金默玉兒時回憶中最大印象深刻的，大概就是1922年父母在同個月內去世、那場無比奢華隆重的葬禮。但據金默玉所述，葬禮中有一個人非常顯眼，她就是父親的結拜好友川島浪速，他撲倒在棺木前嚎啕大哭，川島芳子從小就被爸爸過繼給這位日本人。
在肅親王夫妻過世後，沒想到川島浪速的真面目就露了出來了！他賣光了肅親王府的家產、土地，甚至把肅親王留下的遺產花光，更可惡的是還有肅親王幾個敗家的兒子參與其中。
但就在這個時候，十四格格川島芳子回來了！
1927年這天，金默玉放學了，聽說十四姊回來匆忙的趕到大廳。當她初次見到川島芳子的時候呆住了，她早就從兄長口中聽說這位姊姊長的很漂亮，但看到梳著大波浪捲髮、深穿時髦洋裝的川島芳子，就像個真人洋娃娃般非常驚艷，從這一刻起，姊妹倆的命運也牢牢的綁在一起。
與「漢奸姊姊」糾葛的一生
隨著一二八事件爆發，川島芳子協助日本人在中國做的惡行惡狀以人盡皆知，金默玉的哥哥姊姊們都提醒著要她遠離川島芳子。但正值青春年華的金默玉哪裡會懂？川島芳子帶著她打扮、去舞廳跳舞，讓她成為人群中最耀眼的人，這些都讓她無法討厭這位漢奸姐姐。而對川島芳子來說，她也特別疼愛這位跟她一樣有著不服從性格的妹妹，所以很想把金默玉拉到自己的「陣營」這邊。
據金默玉的回憶，有次川島芳子因病住院，金默玉還到醫院去送錢給她，川島芳子見到甚是感動，她說別人都是來要錢的，唯有這個「小不點」過來送錢。
然而，聰明的金默玉卻也觀察到，跟川島芳子往來的都是一些日軍高官將領，不免也開始覺得有點害怕，所以她又漸漸的疏遠川島芳子。而恰巧家裡的兄長為了避免她跟川島芳子走的太近，所以把金默玉送到日本留學，直到中日戰爭爆發，她才被迫中止學業、回到家鄉。
不過金默玉在日本求學期間，依然可以聽到姊姊在中國作惡多端、挑起戰爭的各種消息；但另一方面，對於日軍也對「屢立戰功」變得驕傲自大的川島芳子產生了厭惡，拋棄了川島芳子。
而落魄失意的川島芳子，這時一聽到她的小妹妹要回國了，便興奮的想要把金默玉弄到自己身邊陪伴，但這也就上演了開頭的場面：金默玉斷然拒絕了川島芳子，更指責她是殘害同胞的漢奸！
金默玉回到中國後，顯然不打算當個養尊處優的格格，19歲的她夢想成為四處採訪的記者，或是能夠巡迴表演的歌劇演員。可想而知，嚇壞了保守親王府內的一票長輩，於是金默玉便瞞著家人在北京找了一份工作。
「在一家日本人開的公司當顧問，薪水很高，又不用坐班。」金默玉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間日本公司當顧問，薪水不錯。然而，雖說金默玉渴望脫離格格的身分，卻依然過慣了大小姐的生活，對於上班時間也毫無概念。有次上班時，看見同事們紛紛從樓梯間下來，金默玉好奇的問他們要去何處，沒想到同事們都笑答：「金小姐，現在已經下午五點，我們下班了。」
除了時間觀念的差距，金默玉對於金錢運用也不懂規畫。慣於花錢的大小姐，在自己賺錢後，花起來更心安理得了，不但生活豪奢，更時常替親友買單。如此揮霍的行徑，讓金默玉儼然成了民初版的月光族，還時常向公司預支薪水。在這幾年間，金默玉身上早已看不出古代格格的影子，她衣食無虞，過著時髦的職業婦女生活，不僅燙捲了頭髮，也換上了時尚的碎花旗袍。然而，金默玉必定也未料到自己有天會過著挨餓受凍的生活…
另一方面，姐姐川島芳子沒有死心，一直透過別人捎信來想要接觸金默玉，但金默玉都不為所動。日子雖然過得庸庸碌碌，但也還算安穩，直到日本戰敗之後，一件驚天消息傳來！當天各大報紙的頭版頭條都刊出了爆炸性的一條新聞：「金碧輝昨晨處死」，金碧輝也就是川島芳子的漢名。
聽到這個消息，金默玉沒有掉一滴眼淚，只淡淡得說：「這是她應得的。」但她沒想到的是，她終其一生都沒辦法逃出「漢奸姊姊」的陰影...
好日子過慣的公主，意外墜入「貧窮地獄」...
1949年，解放軍進入了北京，隨著新政權的到來，人們都沉浸在新中國成立的歡樂氛圍中。然而，親王府似乎嗅到共產政權對於封建帝制的敵意，所以早早撤到香港。但金默玉卻不這麼想，她認為是哥哥們太不成才，一事無成還染上鴉片惡習，揮霍過多家產。
就這樣，金默玉與剩下的家人留在了北京，身上僅有哥哥們留下的100元。好日子過慣的大小姐，還沒嫁過人、卻突然變成了一家之主，在艱困的環境中要養活一家九口。苦思無法的金默玉只好開始變賣家產，但向來只懂花錢的她，吃米不知米價，賤賣了許多珠寶跟珍貴的華服。
然而，即使拍賣了所有值錢的財產，依然不足撐起剩下的家族，昔日的十七格格竟開始織起了毛衣賣錢，但即便織的在怎麼快，依然趕不上一家老小的開銷速度。金默玉也開過洗衣坊，但不懂經營的後果竟是買肥皂的錢比賺進的錢還多。那陣子是金默玉最無法適應的時期，不論走到哪裡，都有人要她償還賒欠的帳款。
就這樣熬過了幾年，哥哥們終於寄來了一筆生活費。金默玉在苦思過後，決定開一家西餐廳，並聘來昔日國民黨高官家廚，沒想到生意極差。最後她改開四川菜館，竟大受歡迎，連當時北京京劇院的名人們都是座上賓，雖然獲利不多，至少金默玉不再為吃穿發愁。
「北京當時有40萬四川人，這家四川菜館一下子紅了起来。雖然没賺多少錢，但至少吃穿不再發愁了…」
而在忙碌的日子中，還是有一些甜蜜的小插曲。
有天金默玉經過一間畫廊，看上了一幅水墨畫，老闆對讚她真有眼光、這幅畫可是名家之作、不過那位名家已經過的窮困潦倒；就這樣經過畫廊老闆介紹，金默玉認識了這位落魄畫家，而他就是中國國畫、篆刻大師馬萬里。兩人一見如故，發現彼此有很多共通的話題，1954年兩人就簡單的登記結婚了。此時的金默玉非常快樂，在一番辛苦過後，人生似乎已慢慢步上了正軌，但她萬萬沒想到「格格」這個身分將會是她一生的原罪…
「末代格格」被打入大牢，只因是漢奸之妹
事情來的非常突然！1958年，一個經常光顧金默玉餐廳的熟客檢舉了她，她立刻被逮捕入獄，罪名是「清朝肅親王善耆的女兒、漢奸川島芳子的妹妹」結婚沒多久的金默玉，還未嘗盡人生的甘美，便在除夕前四天被帶離家中，僅是因為身分、幾乎莫須有的罪名，讓她一坐就是15年的牢.......
「肅親王的女兒，特務川島芳子的妹妹，在那個年代，這足以讓我致命。」
因當時毛澤東推行的「整風運動」一發不可收拾，為鞏固共產統治，毛澤東展開肅清，大批知識分子、舊保守勢力餘黨被劃歸為反革命的右派。金默玉的背景太過特殊，想躲也躲不掉，只能眼睜睜任由時代的荒謬與混亂將自己吞噬。
但金默玉這時候想到的第一件事，並不是想辦法逃跑、或在監獄打點關係，而是跟馬萬里離婚！
「他比我大15歲，我怕他老死沒有人照顧，所以我跟他離婚、趁早讓他自己再娶......」在金默玉的堅持下，馬萬里也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但這依然沒有改變馬萬里的悲慘命運。在金默玉入獄後幾年，馬萬里也被共產政權打成「反動學術權威」，他自始至終都對金默玉一往情深，但直到去世，兩人都沒有再見過面。
1973年，金默玉結束了15年的監獄生活，金默玉已經五十幾歲了，出獄後她不想牽連任何親人，剛重獲自由的她竟主動提出到農場勞改。當時有一個農場專家走進她的生命中，這也給她帶來了第二次婚姻。
然而操勞了近半生的金默玉身體早已不堪負荷，她提筆寫了一封信給鄧小平，要求給她一份不靠體力活的工作，這是生平第一次，她主動請求他人的幫助。而幾天後，她等到的竟是北京法院寄給她一份「平反通知書」、平反她過去因身分而被入的罪，直到這一刻她才脫離「末代格格」的身分。
1992年初，金默玉為完成心中的一個夢想，將家中所有存款全部拿出來購買了書桌、教材等用品，開辦了「愛心兒童日語班」。「愛心」喻指愛新覺羅氏，又代表為兒童奉獻愛心之意，之後日語班更擴大成了學校。
「我的一生，波瀾萬丈，高處我是這樣，低處我也這樣。」
2014年5月26日，「清朝最後一位格格」金默玉在北京一間醫院與世長辭，在漫漫人生中，她享受過榮華富貴，也曾淪為共產政權的階下囚，但再多的困境也依然磨不掉她樂觀、堅強的個性，在歷經動盪不安的時代，不求人、不怨人、不害人，帶有尊嚴的走完波瀾萬丈的一生。
責任編輯/陳憶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