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永明專文(下):杯酒泯仇 傳唱心曲

2015-08-14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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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禹(百度)後來返回大陸工作/及邱坤良為他寫的傳記《漂流萬里》。
陳大禹(百度)後來返回大陸工作/及邱坤良為他寫的傳記《漂流萬里》。

陳大禹和呂泉生「同年」,都是一九一六年出生。兩人相識應在台灣警備總部交響樂團轉型為台灣省政府教育廳交響樂團時——呂泉生是合唱隊隊長兼指揮;陳大禹是幹事,他們溝通的語言應是閩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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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九年,四六事件發生,當局派軍警逮捕台大、師院學生,同時整肅一些文人,陳大禹風聞自己被列入追緝名單,乃於四月中旬回歸大陸,避開禍患——而他出走的時候,正是呂泉生發表〈杯底不可飼金魚〉時。

〈杯底不可飼金魚〉首唱後一個月又二天的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日,台灣省政府、台灣省警備總司令部以「戒字第壹號」發布:「自本日零時起,全省開始實施戒嚴令。」風雨飄搖的這一年,我才小學一年級。

當年,呂泉生、王昶雄、巫永福等前輩,和我聊談二二八事件時,談了不少親朋受難受災的故事:「少年大」王昶雄於事變時,逃往台中清水,每天晝伏夜出,像是亡命之徒,他說有一天晚上,躲在屋內實在待不住了,夜深星稀時,走出來透氣,沒有想到撞見蓬頭垢面的張文環,兩人抱著痛哭,不發一語,又快速相互離去。當代以筆為言的文人,竟如驚弓之鳥,可見那個悲劇年代,人人都有朝不保夕之感。

我為呂泉生立傳,做了不少口述資料,但他從不提陳大禹此人;孫芝君所寫《呂泉生的音樂人生》,顯然也未對〈杯底不可飼金魚〉的作詞者有所揭露——畢竟陳大禹是個「黑名單」人物,他顯然有不能言的苦衷。

二○○六年七月,邱坤良將視為「神聖使命」的陳大禹傳記付梓,這本《漂流萬里──陳大禹》傳記,列為文建會「台灣戲劇館──資源戲劇作家叢書」之一。邱坤良多趟赴漳州找資料,終於將陳大禹的身世大白,功不可沒。我告訴他陳大禹是〈杯底不可飼金魚〉的作詞人時,他大為驚奇,但陳大禹逝於一九八五年,想求證這首閩南語飲酒歌的來龍去脈,已是「死無對證」了。

二二八事件的迷霧,有不少真相尚未解開,此不幸事件所留下的「音符」——〈杯底不可飼金魚〉,竟然是一首「阿山」陳大禹和「阿海」呂泉生共同創作的歌曲!我原先希望「將錯就錯」,以免之前說詞為人詬病,但是,歷史真相終需還原,相信呂泉生在天之靈,必也會同意我說出了他長年來不敢啟齒的「心結」——「結頭打昧開,心肝憂結結。」呂泉生晚年創作王昶雄作詞的〈結〉,必有所寄懷吧!

*作者為國內知名台灣文史專家,同時被公認為台灣民間史料收藏最博雜、豐富的研究者之一。一九七○年代崛起於文壇,陸續在報刊雜誌發表文章。著有《台灣第一》、《台灣紀事》、《台北老街》,到《台灣鳥瞰圖》、《台灣醫療史》以及三大本《台灣世紀回味》等五十餘本著作。其中台灣歌謠是他的最愛,出版有《台灣歌謠追想曲》、《台灣歌謠──我聽 我唱 我寫》,以及有聲書《台灣歌謠尋根》等。而作者最自傲的資歷為擔任「大稻埕逍遙遊」文史導覽長達十年之久,超過10,000人次跟著他一起上街走讀。其老家「莊協發柑仔店」已被列為台北市定古蹟,以策展、講座、老街導覽等方式,活化古蹟,推廣文史。

本文選自作者新著《活該如此:莊永明七十自述》(遠流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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