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一場演唱，天氣很冷，觀眾們各個都裹著大衣。「我希望大家能夠幫我一些忙，在我唱歌的時候，大家能夠（一起唱）⋯⋯因為沒有音樂⋯⋯所以我怕有點尷尬⋯⋯」蔡依林一站上台，表情疲憊、語帶抱歉地先說了這一段話，沒有任何一點明星的樣子，像是個莫名其妙、被推上台的跑龍套素人。
對歌手而言，沒有音樂伴奏的表演，不只尷尬而已，那是最丟臉的狀況。站在舞台上，冬夜的風很大，她肩膀緊縮著，但還是被吹得搖搖欲墜。誰都無法體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站上台、她身上承受了多大的重量。
那年是蔡依林出道的第三年，她才21歲。
呸，我是大藝術家
1999年出道，至今蔡依林已經發行了13張專輯，在亞洲的銷量超過了2500萬張，是21世紀至今唱片最暢銷的女歌手之一。蔡依林現在擁有的知名度、能見度，其他的華人女星都難能望其項背，她已成為華語音樂圈中的一方之霸。2014年，她發行了新專輯《呸》，這張專輯，她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她九度登上台灣年度唱片銷量排行榜女歌手冠軍，拿下了金曲獎最佳國語專輯獎。而且不只華人世界，在國際間也得到熱烈關注，她憑藉該專輯被《彭博商業周刊》譽為「華人大舞曲家」。引領著華語樂壇的音樂風潮，站在舞台上蔡依林獨領風騷，亞洲天后她當之無愧。
會得到這樣的成績，是因為這張專輯，蔡依林已經完全走在自己想要走的路上。歌曲的內容相當豐富、多元，她找來安室奈美惠合唱《I‘m not yours》、主打歌《PLAY我呸》嘲諷資訊快速的速食文化、《不一樣又怎樣》中談論了婚姻平權、《第二性》體現了西蒙・波娃同名作品中女性主義的概念，如同專輯的宣傳裡寫的，她期待這張專輯不要在如許多流行音樂那樣子扁平，她希望能傳達「新女性的力量」。
但是蔡依林沒享受過一帆風順的滋味，媒體總是愛提她那段自嘲，「Jolin不是天才，Jolin是地才。」常聽到人說，蔡依林的名字幾乎就是努力的意思。她一路走來都逆風，走到今天的位置，那一張帆，她拉的很用力。
喜歡的人跟討厭的人一樣多
高中時，為了考大學需要的課外活動資料，蔡依林報名參加了MTV電視台舉辦的「新聲卡位戰」，在比賽裡拿下了冠軍，「那個時候我沒有想到說會當歌手，也沒有想說真的是以出唱片為目標。」在一段電視專訪裡，蔡依林裡回憶起自己的出道歷程，真的就是誤打誤撞，完全不在她的人生規劃裡。但這一撞，撞出了華語音樂的傳奇。
選秀節目奪冠，唱片公司立刻跟蔡依林簽下了合約，四個月後，她發行了第一張EP《和世界做鄰居》，定位是流行偶像，誰不愛青春美少女？就兩週的時間，那張EP就已經賣了超過兩萬張，清秀乾淨的外型吸引了大批的青少年粉絲，媒體封她「少男殺手」，接續推出的專輯大賣超過四十萬張，那已經是當年接近天王天后的銷量，蔡依林的第一步擲地有聲，後勢看漲。
「當了歌手以後，我踏進了大學，我其實回想起來，是還蠻壓抑的一段時間。」音樂事業才剛起步，在大學裡蔡依林也還是個新鮮人，學生歌手的特殊身份，她的一舉一動得到前所未有的熱烈關注，但也因為如此，批評的聲音越來越大。音樂人陳珊妮和林暐哲說她是「十大爛歌手」之一，有人說她唱功差，還有人說她根本不是這塊料。學業表現也被媒體拿著放大鏡看著，大一時國文被當，這件事讓她上了影劇頭版，眾人開始說，原來蔡依林不是天才。
「我那個時候會認為說，喔對，你們的批評跟指教都是對的。」在一次的公開演講，蔡依林隔了多年，把放在心裡可能早就發霉的那些委屈，說了出來，「所以當他們覺得說，妳應該這邊的時候，我就往那邊去。應該往這邊的時候，我就說喔好，那我也做這邊。就變成非常的四不像，我不像我自己，而且我也不開心。」她聳了聳肩，停了一下，「其實我現在回頭，看那樣子的自己，會發現那個時候自己是完全沒有自信。」
本來應該是人生最燦爛的歲月，但是剛滿二十歲的蔡依林，每天在生活裡，都強顏歡笑。「走在路上或是校園的時候，真的非常多的人會一直看著她，或是講直接一點會瞪她。」環境對蔡依林是如何的惡劣，她的大學同學都看在眼裡。他們說，真的不知道她怎麼撐下去的。
2001年，蔡依林爆發合約糾紛，蔡依林的父母發現經紀公司「大聲音樂」的帳目有問題，對經紀公司提出質疑，雙方信任破裂，「他們把我爸媽當瘋子。」記者會上蔡依林止不住的眼淚，她和父母決定終止合約，經紀公司立刻控告蔡依林違約，她的演藝事業因此全部停擺。最慘的那一次，就是2001年聖誕節的前夕，那場沒有伴奏的演出。
演出前，蔡依林在後台，經紀公司告訴她，如果敢用伴奏，就是侵用了版權，他們一定會告她，那一段表演也不能在電視上播出。那麼大的舞台上，沒有音樂，只有自己顫抖地聲音，對一個歌手來說，實在太難堪了，換成別人可能就不唱了。
但蔡依林還是上了台，臉上的大眼睛還是明亮的閃閃發光，但那裡面是無助、是請託，她請歌迷們幫忙合唱，她一個人真的沒辦法，可是難得的站上了台，她想試著完成表演。演唱到一半，蔡依林拿出V8，對著台下，「我希望拍一下所有支持我的人的面貌，因為站在台上的機會真的很難得，我真的非常謝謝大家給我這個機會⋯⋯」手中的相機對著台下，她要記錄下這些關注著她的每一雙眼。
七十二變，終於成為自己
「要謝謝曾經很不看好我的人，謝謝你們給我打擊，讓我一直很努力。」站在金曲獎的頒獎台上，蔡依林手上握著她的第一座金曲獎獎座。這一句話，講得不疾不徐，卻是不同當年的氣勢萬鈞，沈甸甸地，跟手裡亮得發熱的獎座一樣。那是2007年，離當年與經紀公司糾紛的事業低谷已經五年過去，但才過去五年，她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她。
合約風波後，蔡依林加入了新的唱片公司和經紀公司，帶著新專輯《看我72變》重新出現在聚光燈下。專輯製作的方向跟以往完全不同，所有的曲子都是配合蔡依林本身的特質製作，加入了英倫搖滾、迪斯可、放克等音樂風格，因為曲風較為輕快，舞蹈成為蔡依林要挑戰的新的課題。
《看我72變》中蔡依林的巨大改變，果然再度獲得熱烈的關注。這張專輯蟬聯台灣唱片銷售榜冠軍長達十週，蔡依林首度成為了台灣年度唱片銷量排行榜女歌手冠軍。資深音樂人黃韻玲說，「蔡依林已經成為歌壇的一種現象、一個話題人物，就算有人不同意，可是這時代的年輕人就愛聽她唱這樣的歌，往後多年再回頭來看現在這段華語樂壇，《看我72變》肯定是一張代表作。」
但是批評還是在，說她整形、唱功還是不好。這些話，沒把她擊倒，反而從裡面聽到了自己應該做的事，自己能夠做的事。
她要做她自己。
她開始嘗試更多的可能性。她把彩帶舞、體操、鋼管帶上流行音樂的舞台，那些動作的難度，眾人驚呆了，這女孩瘋了。蔡依林關起門，用苦練、汗水，跟眾人證明她可以成功，她會讓人們刮目相看。視頻網站上流傳了一段在演唱會後，音樂公司寫給她的信，「妳做到了，那段長達半年的崩潰生活，我們知道，妳其實都是靠意志力撐過的，『舞孃』的喜悲我們真的都有看到。」吃了多少苦，真的沒人知道，蔡依林什麼都吞了下去，從沒吐出來。她是「地才」，她得一步一步地走好，走到最好。
蔡依林的奮鬥過程，已然成為人生教科書上的標準範本，如她時常說的那樣，「我一直都相信，努力一定會成功。」現在蔡依林的舉手投足依然還是焦點，但早已沒人質疑她的能力，她贏了嗎？我們真的不知道，但是看她好戲的人都已經閉上了嘴巴。
那年聖誕夜舞台上，那段令人羞愧的難堪，或許在許多次表演曲終人散後，依然時常出現在蔡依林的腦海中。
責任編輯／趙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