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1克拉）鑽石假設賣一萬元，兩顆賣三萬元，你買？還是不買？
諸位一定認為頭腦不清楚才會接受這個條件，兩顆鑽石頂多兩萬元，怎會賣三萬元呢？我再舉另外一個例子，我記得前幾天新聞曾經報導，消費者發現某超市的某品牌鮮奶竟然買愈多愈貴（特價比平常價貴），只要交易雙方的資訊不對稱的話，愈貴買愈多當然會發生。同樣的問題，我換個方式問，如果你知道鑽石會愈來愈貴，你大概想追高而愈貴買愈多，因為可以轉賣賺差價啊。
以上這些問題，這不是很稀鬆平常嗎?每個人都知道的道理，但拿來當升學考試，尤其是國中會考，就得另當別論了。
我很久不詳解大學指考和學測的經濟學考題了，根本的原因是我的答案經常不只一個（所以沒有標準答案，連參考解答都談不上），但考題是單選題又如何是好？更讓人跌破眼鏡的是大考中心、補習班和我的解答還可以各自成立。所以，有經濟學家認為經濟學似乎是一種近似神秘科學的玄學，除了成堆外星人才看得懂的理論模型外，還能夠說這個也通，說那個也通，這讓莘莘學子們如何是好？
今年國中會考完，突然想一窺國中經濟學的考題內容，我找到近兩次的考題，今年的考題還好，爭議不大（反正就是那種一看就知道「標準答案」的題目），然去年社會科經濟學的考題至少有兩題大有爭議，其中一條是「正斜率的需求線」（看清楚，是正斜率），要學生回答是底下那個商品才有的特色，分別是超市賣的鮮奶、國道車票、自助餐便當和鑽石。
標準答案是「鑽石」，受過基礎經濟學訓練的學生都會「不疑有它」選鑽石這個答案（或者用消去法也猜得出來，這證明不懂理論也不打緊），我相信課本也是這樣教的，但回頭看本文一開頭的說法，一顆鑽石一萬元，兩顆鑽石三萬元，只有傻蛋才會買，但這題的答案怎麼又選鑽石呢？明顯的矛盾啊，我想學生一定「分數擺中間，道理擺兩邊」，因為考試要拿分，分數才是真理，這會讓我嚇出一身冷汗。
鑽石愈貴，買得愈多？因此需求線為一條正斜率的曲線。為此，爬梳網上許多學術性文章，需求定律近乎是經濟學的一條鐵律，如果出現悖論，一則是鐵律會被質疑，一則是悖論不存在，所以仍為鐵律。我就不曉得出題者為何要去捅這個馬蜂窩，去掀這個經濟學界到此還在論戰的題目，然後要國中生依據課本所述，鑽石是炫耀財，因此需求線向上為正斜率，要他們不假思索就選邊站。或者，出題者根本連基本概念都沒有呢？這反應的不僅僅是填鴨教育，更反應可能連基本概念都傳達錯誤。
先不去論戰這個馬蜂窩，需求線到底是沒有例外的負斜率的鐵律，還是「偶爾」或者「經常」會變成正斜率，先來看看超市賣的鮮奶，有可能是正斜率的需求線嗎？舉例來說，「滅頂事件」讓林鳳營鮮奶降價了，部分消費者依舊不買單，反過來說，不就是指其它品牌鮮奶相對漲價了，但消費量卻增加，所以超市的鮮奶同樣可以是答案（「滅頂事件」在去年還未發生），但就不能說鮮奶是炫耀財。
同樣的，國道客運車票有可能愈貴買得愈多嗎？請思考一個問題，國道車票的訂價是供需決定，還是政府干預？所以，只要在某些特殊日子裡，國道車票一票難求，愈貴（因為是黃牛票）愈有人買，這是因為票價遠低於購票者心目中真實願意付出的代價，直言論就是票價過低，如此一來，需求線為負斜率的鐵律當然會被挑戰。
同理可證，自助餐會不會有這種現象？我把這個題目稍微解釋下後放在FB上竟然引起臺灣和馬來西亞的網友們一番論戰，後來大家勉為其難接受鑽石為標準答案，但又說不能保證其它答案無法成立。這就是問題所在，經濟學教育是一種思維與邏輯的訓練，而不是套公式背答案的填鴨訓練，標準答案所反應的只是一種作業訓練，考的是反應速度，根本不是要學生進思維判斷。
回頭過來說這個題目的根本瑕疵，在於國中生可能不清楚經濟學家談問題時基本上得宣告「假定其它條件不變」，因為不這麼框定的話，不同數量間的價格，有可能是「其它因素」所以引起的，也就不能同時比較了。白話來說，就是除了價格以外所有條件都要固定不變，不這麼框定的話，兩個不同數量間的鑽石有可能是兩條需求線的「點」，但出題者卻誤認為這是同一條需求線，就出現正斜率了；再者，這條需求線是某個人的需求線？還是一條總合的需求線？這樣說來，選鑽石這個答案，到底對還是不對呢？但國中老師會這樣教嗎？連大學教授都不這麼教了，所以，根本的問題是國中教育到底教了這群國中生什麼樣的基礎經濟學概念，難道是把大學那一套學院派經濟學，濃縮再濃縮放在國中課綱，要學生用一個學期的時間「加速」吸收？
如果有人問我需求線怎麼導出來的？我雖有印象，但已經忘了，但這重要嗎？大學畢業時，我的老師同樣問過我四年的經濟學還記得多少，我回答「全忘了」，但他的回答非常有深度：「忘得好！」前幾天在校園裡又碰見老師，我問他要是經濟學不教供給和需求線，會是怎麼樣的情況？這次他笑得更大聲。
一脈相承的黑板經濟學，到底是幫助學生考試，還是要他們學習如何分析與解決問題呢？
＊作者為資深產業分析師與科普經濟學作家，著有《巷子口經濟學》、《搞笑經濟學》與《拜拜經濟學》等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