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沒有辦法。再次提分手時,大雨傾盆,女友打包了行李,從他們同居的地方奪門而出。阿寬想,彼此分開,冷靜一下也好,遂未追出。幾分鐘後,女友傳來訊息,說自己遺漏了一袋東西,問阿寬能不能幫忙拿去捷運站給她。
阿寬說好,到了捷運站卻愣住了:女友捨棄遮風避雨的建築物,蹲在雨中埋頭痛哭。旁邊一位不認識的路人阿姨,低聲關心:「妹妹,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該過去嗎?阿寬猶豫,一方面覺得丟臉,一方面覺得上前相認的話,阿姨一定會責怪他「害女生哭」。他在旁駐足,等了一段時間,發現阿姨沒有離開的意思,只好認命,果然挨罵。
他安撫走阿姨,轉頭問女友為什麼要這樣做?女友說分手了,心很痛,只好用身體的痛苦,來分攤心靈的難受。按照原本的約定,他們應該就這樣分手了。但看著女友濕淋淋的模樣,阿寬沒有辦法。
還有一次分手,女友找人喝悶酒,爛醉如泥,癱在路邊嘔吐。同行友人拉不動,打電話給阿寬,要他載女友回家,但阿寬覺得兩人既然分手了,不該如此處理。
友人最後將女友載到阿寬打工的店裡,再次致電阿寬,勸他女生都變成這個樣子了,只想跟你說說話,你就跟她說說話嘛。阿寬不想,他知道一旦和女友通話,一切就完了。
但聽著女友在話筒另一端的啜泣聲,他忽然想起,無數次分手後女友的奪命連環call。如果關機,她就會打電話騷擾其他認識阿寬的人。他想:我的事情,我該負責,不能麻煩其他人。於是他最終還是和女友通了電話,載她回家。退一步,無邊漩渦。
阿寬意識到女友的行為是情緒勒索——或許還有精神暴力:瘋狂來電之外,她也錙銖必較地控管阿寬的行程,或在爭吵後砸爛他的臥室。但他只說:「我也有責任。」
他與女友原本只是砲友。女友那時暗戀阿寬,所謂砲友關係,或許是委婉的醉翁之意。上床兩個月後,阿寬想:既然發生關係了,就應該負責,給女生一個正當的名份。
「我或許有點大男人吧,」他說:「上了床,所以我要對她負責。畢竟一個女生願意把她隱私的東西交給我,好像我也應該付出一點東西來回應,」說到這裡,阿寬的表情有些靦腆,嘴角勾著淺淺的笑容,嗓音裡卻忽然沉出一絲嚴肅:「現在的關係是我同意的,所以我也有責任。我做的決定,我也要揹責任,不能找藉口。」
打擾別人是他的錯,開始關係是他的錯,無法拒絕是他的錯,讓女生難過是他的錯。載浮載沉,只能自己想辦法上岸,畢竟他是男生,落水總是自己的責任。
責任:男人的肩膀該多寬?
確實,責任不一定跟性別有關:女性可能被要求負責、男性可能會拒絕負責、又或者負責只是一種對人的基本要求而無關性別。只是,在目前的社會氛圍下,養家活口、傳宗接代、堅強自理等期待,仍透過「責任感」等語彙包裝,拋擲在男性身上。
當「責任」與「像個男人」緊密連結、只剩下一種扁平的圖像時,將帶來難以計數的傷害:在這種壓力下,無論是家庭暴力或結構暴力,我們一再聽到男性受暴者,用「我是男人、我該負責、我該自己想辦法」的概念,合理化自身困境,進而不願或不敢求助。這些暴力的苦果,有時不只由當事人承擔,還會外溢到周圍的人身上,甚至變本加厲。
怎麼辦呢?或許我們可先從這裡開始:告訴自己,「責任」和性別無關,任何人都應該學會負責;而所謂負責,並非逼迫自己長出永不退縮的肩膀。
作者介紹|王泓亮
勵馨基金會總會教育專員
本圖/文經授權轉載自想想論壇(原文標題:【男人想想】男孩情感二三事(二):責任)
責任編輯/林安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