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雨後的彩虹,只有努力地撥去層層的雲而已。
強迫症主要分為「強迫性思想」以及「強迫性行為」兩種症狀,有些人只會有其中一種,而像我,則是兩種都有。我先說明「強迫性思想」,下一篇再接續解釋「強迫性行為」。
「強迫性思想」,簡單來說,就是一些不停侵入腦中的想法。面對這些思想,患者沒辦法拒絕它的來臨,也沒辦法決定那些想法的組成,只能像個傀儡一樣被操控。
舉一個我常提的例子:大家在YouTube上看影片,影片之前是否都會出現一至兩個要看5秒,否則不能跳過的廣告?強迫性思想就有點像是那個廣告,但可怕的是在強迫症裡,連「5秒略過」的按鍵也沒有。患者只能任憑它在腦海裡重複播放著那些不堪與罪惡,然後靜靜地等待它差遣,因為逃避、掙扎只會愈陷愈深。
以下,是我的強迫性思想類型:
一、毫無止境地懷疑自己
每完成一件事之後,我的腦海就會開始懷疑,我是不是真的完成了?是不是其實我有什麼缺漏……即便再三確認,我還是會深陷在不安之中,因此需要透過重複檢查來減緩我的心情。
另外,當我看到有兩個人在竊竊私語,或是別人在講話,當我經過時,卻突然盯著我,那麼,我腦海就會衍生出許多劇場,例如:「他們是不是在講我壞話?」或是「我哪裡不好嗎?他們為什麼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等等。
以上這兩種情況雖然不一定是強迫症的人才有,但因為我在就醫時,醫師特別詢問我是否有這樣的症狀,我才意識到這與強迫症也是有關聯的。
二、攻擊與殺人
這一點在典型的強迫症以及網路上的資料,大多是表示會不受控制地想像自己傷害了別人,甚至是有不小心致人於死地的想法。
不過,對我來說,這樣的狀況雖然有,但比較少,反而是威脅我,如果不照著它的要求,例如再走回去洗手或關門等,它就會去傷害我在乎的人,然後使我愧疚不已,因為我會認為災難是我造成的,這樣的狀況比較多一些。
舉一個具體的例子,例如今天早上爺爺騎車載我去學校上課,他再騎回家,我的強迫性思想就會在我上課的時候突然出現,並告訴我:「去洗手,不然你的爺爺就會在回去的路上出車禍,而這些都是因為你沒有聽我的話造成的。你要負責。」接著,我就會因此感到焦慮與不安,甚至有好幾次我都因為太擔心了,而找藉口打電話回家,確認爺爺是不是還好好的,我才能繼續上課。
三、褻瀆神明
這一點相較於前面兩點,可能比較抽象,但簡單來說,就是神明在我們的生活中是占一個很崇高的地位,我們尊敬並且供奉祂,所以理當嚴肅地看待。
我也是一樣。對於神明,我出自內心地尊敬,但強迫性思想卻總會逼迫我把神明與「性」有關的東西聯想在一起。這讓我覺得自己很不潔。我怎麼可以如此不敬地對待神明?接著迫使我藉由重複洗手,來消除罪惡感與想法。
四、性的想像
最後的這一點,常會頻繁地出現在各種嚴肅的狀況裡,例如上述提到的神明或有人去世等,當然在平常也會發生,但最讓我焦慮的,通常都是在比較肅靜的場合。
因為我會覺得這不應該是我會有的想法,而一直出現「性行為」或是其他性方面的想像,會讓我覺得我很不尊重神明、死者,以及我會覺得自己是一個思想很不潔的人,於是必須藉由重複洗手或其他動作,以去除想法,並緩解情緒。
以上四點,是在我心中占據最大多數的強迫性思想。
不過,每個人的症狀都不大一樣,甚至有人是沒有強迫性思想,而只有強迫性行為。或許某些人在了解後,會覺得我們是因為心裡本來就不純潔,或是自己想有那種想法,才造成的。但事實是,如果我們不是被逼迫的話,我們還會那麼痛苦嗎?如果這不是一個不屬於我們的思想,我們還會感到罪惡嗎?
正是因為我們無法控制它的侵入,無法放任自己成為強迫性思想所說的那種人,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聽它的話,去藉由洗手或是重複動作,來消除那些不安與焦慮。儘管理智告訴我們,不需要這樣做,但還是會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而感到愧疚與抱歉。縱使不是我們自願的,但那些想法也的確來到我們的腦海中,並且逼迫我們要負責。
我愛我在乎的人,也尊敬大眾所遵從的,所以才會想保護他們。就算只是一個我腦海裡的強迫性想法,可能不會真正傷害或詆毀我愛的人,以及就算反覆洗手,也不一定能解除危機,但我覺得也不可以因為我的一次不洗手,而造成噩夢成真。
所以在這裡,沒有雨後的彩虹,只有努力地撥去層層的雲而已;儘管我們都知道,背後不一定有陽光。
作者介紹|陳俞蒨
2004年生,為一名已患病11年的強迫症患者。2022年畢業於惠文高中,2022年考上彰化師範大學。2021年曾以〈馬上是多久〉一文獲台中文學獎高中職散文組第三名。
透過書寫自身故事獲得文學獎後,開始經營個人IG與FB粉專,接收來自各地的強迫症患者與家屬傾訴,藉由文字的溫度來暖和其受傷、不安及無助的心靈。與此同時,也努力撰寫各類議題,提供讀者更豐富多元的閱讀饗宴,讓這條想幫助人的道路上——那個碎石佈滿的強迫症艱辛歷程,能夠覆上更多繁花,牽著更多人的雙手,陪著他們,一起走。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寶瓶文化《我的強迫症:腦海裡無法停止的執著與威脅,排山倒海》(原標題:強迫性思想──那跳不過的五秒廣告)
責任編輯/梁溶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