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孩子拋下前途大好的工作,丈夫卻不懂她的痛苦!諮商師:別忽視了實現自我價值的需求

2022-09-24 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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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是兩個獨立的個體。一段品質良好的關係,不在於多麼緊密與相同,而是兩人能涵容不同,卻又能彼此分享。(示意圖/取自xFrame)

夫妻是兩個獨立的個體。一段品質良好的關係,不在於多麼緊密與相同,而是兩人能涵容不同,卻又能彼此分享。(示意圖/取自xFrame)

個人價值的危機,也是夫妻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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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表達感到割捨或犧牲,不一定是後悔或抱怨,
而是希望這些感受若能被理解,或許自己就有繼續努力的力量。

艾力與萱德結婚十年,女兒剛滿兩歲。

剛結婚時,兩人沒打算生孩子,想要各自在職場努力。頭幾年的生活儘管忙碌,偶爾各自出差海外,但總能想辦法擠出時間出國度假,假日也常一起出門走走。經濟算寬裕,也不需要擔心各自父母的生活。

他倆形容:「結婚後的頭五年,雖然工作壓力大,但勞碌會有收穫,也是我們最舒暢的一段日子。」

婚後第六年,夫妻倆開始討論要生小孩。萱德考慮到自己的生理年齡,決定卸下好不容易得來的主管職,離開工作崗位。提起那段過去,她說:「當時老闆和好多同事都覺得可惜,畢竟我那個職位得來不易,也是充滿晉升前景的位置,但我頭也不回地離開。」

後來呢?

兩人如願有了女兒,感到心滿意足。艾力在工作上更加有鬥志,覺得自己要為了孩子、家庭加倍努力,更忙於工作,出差也更頻繁。但也因此,下班回到家,整個人呈現電力耗盡的狀態,常常只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然而漸漸地,萱德感到沮喪。白天獨自照顧孩子、料理家務,身為新手媽媽的她努力想把每件事都做好,卻覺得沒有一件事情是完美、如意的,常自覺處於崩潰邊緣。

萱德說:「有時想和老公聊聊天,卻覺得不被理解。在他眼中,家裡和孩子的事,彷彿都不足以與職場上的風雨相提並論。」

兩人之間愈來愈無話可說,甚至變得容易爭吵。離婚的念頭不時在萱德的腦海浮現。某次爭執中,她不小心脫口說出「乾脆離婚算了」,自己也嚇一跳。

艾力驚覺事態不妙,去找公司的員工EAP專員諮詢(註)[1]。在專員的建議下,決定與太太一起接受夫妻諮商。

[1]【註】EAP(Employee Assistance Program,員工協助方案):有些企業會提供員工免費的諮商服務,將其視作一種員工福利,也希望藉此提高工作效能。

那些年的「美好關係」

我在白板上畫了一條時間軸線,邀請兩人一起想想:結婚的這十年中,他們會如何描述彼此的關係?一直都是如此嗎?還是有不同時期、不同狀態?再試著想想,這些變化都是怎麼產生的。

萱德說:「我覺得前五年還好,各自忙工作,和婚前談戀愛沒有太大差別。雖然有房貸要還,但也沒太大的經濟壓力,我們都滿做自己的。」

艾力附和:「對,我們一直滿合的。她跟我講工作的煩惱,我會給一些意見;我們公司的狀況,她也都知道。彼此算旗鼓相當,溝通還滿順暢的。」

我說:「所以你們都同意婚後那前五年,對彼此來說是滿好的一段時光。你們會怎麼形容這段時期的關係?取個名字吧。」

萱德說:「『美好關係』。」艾力表示同意。

將夢想塵封於心底深處

接下來,兩人開始形容後面的時光。

「後來我們準備生小孩,應該是更有目標吧。」艾力說。

萱德接話:「是『看起來』更有目標,我覺得其實是割捨。」

我問:「怎麼說?」

「就是為了目標而割捨。沒有不願意,但就是一種選擇──我選擇把夢想封存,塵封於心底。」她解釋。

一方表達感到割捨或犧牲,不一定是後悔或抱怨,而是希望這些感受若能被理解,或許自己就有繼續努力的力量。

談到這裡,不難發現夫妻的看法開始有些不同。看似是有共識的決定,對兩人來說,卻意味著不同的改變與意義。

我們往往只關注自己「想」看見的

我繼續問:「當我們一起整理關係的歷程時,你們有沒有發現什麼?」

艾力說:「我以為我們是有共識的,沒想到是割捨,還滿意外的。」

萱德回應:「我說了,那是一種選擇。為了這個選擇,我割捨當時的工作。」

我問:「艾力,你似乎對這部分有些驚訝。你覺得萱德的感受是什麼?」

「我一直以為我們都是很有計畫和目標的人,當時兩人討論要走的方向是關係的再進一步。可能是我沒想到對萱德來說,也是一種失去的感覺吧。」他表示。

「我沒有不願意,只是……」萱德欲言又止。

的確,關係的再進一步與選擇後的失去,可能同時存在。就像存在主義的代表羅洛.梅(Rollo May)曾說:「美國東岸有自由女神,西岸也應該有責任女神與其呼應!」它們是同時存在的,只不過我們總是只關注自己想看見的。

我鼓勵萱德繼續說下去。

「我們都是有目標的人沒錯,應該也都是理性、講效率的,才會走在一起。可是我覺得這幾年我真的超級沒有成就感。孩子很可愛,但不是很好帶,個性上很堅持,會哭很久,光要抓出他的作息步調就讓我筋疲力盡。當我想跟你說這些,你給我的感覺卻是老闆對下屬,好像怪我『怎麼這麼沒效率』。」

艾力回應:「我有嗎?我也是盡量想解決啊。我覺得有時候是你要求太高了,小孩嘛,本來就不受控。」

她說:「你真的不懂!你每次這樣說,好像是想安慰我或解決問題,可是你沒有長時間帶小孩,這和在公司上班真的不一樣。工作上再難控制的事情,總還會有人幫你,有個停損點,不然至少主管得做點什麼。但你沒有啊,孩子也不會因此節制啊!」

說到這裡,萱德的情緒開始有些激動,但可以明顯感覺到她仍努力地穩住自己。

「我竟然嫉妒你,我不喜歡這樣的我!」

我問艾力:「你前面提到你們兩人都理性、有目標。從萱德剛剛的回應中,你聽到了什麼?」

他乾笑。「呵呵,我不知道耶。我覺得心情需要平撫一下。」

「你們都同意彼此是很相像的人。我們試著想:如果你是萱德,離開職場,選擇為了彼此的共識回歸家庭,嘗試自己帶好孩子、處理家務,你覺得自己會是怎樣的心境?」

他想了一下,回答:「可能會滿無聊的吧。沒有實質的光榮,比如加薪、升職之類的。她跟我講白天在家裡的事情,我也覺得那些都是小事……和以前相比,可能真的差很多。」

許多時候,「感覺割捨」與「我願意」是不衝突的兩件事。透過看見彼此的苦,有些事就可以被堅持下去,甚至能夠有久旱逢雨的感受。

接著,我邀請萱德直接面對艾力,回應他的理解。

「有一點像是這種感覺。我自己也很矛盾……我覺得原本都是有準備、也講好的,但這幾年下來才發現當初沒有預料到,全職帶小孩原來這麼不容易!」萱德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幾個月前,你跟我講你升職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們家努力,我也覺得很好。可是,我有點難接受自己心裡湧出一種感覺……」

艾力問:「什麼感覺?」

她深呼吸一口氣,說:「我很難接受,我居然對你升官有點嫉妒。很像以前爭主管位置的時候,老闆如果選了別人,我會不舒服的那種感覺。」

我回應萱德的坦白:「你們是家庭中的夥伴,所以有這種感覺是好真實的。但要能夠覺察,並且說出來,是很不容易的坦承。」

「嗯。」她點點頭,再度深呼吸後,說:「艾力,我不是不替你開心,但我很難接受自己竟然嫉妒你的成就,這種感覺很糟。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我變得更容易和你起衝突……我不喜歡這樣的我!」

接納彼此的「真實」,將能開啟調整的空間

上述的對話,讓我想到「女人迷」網站在2020年的「女力大調查」顯示,女性在三個方面特別感受到需要改善:一、台灣女性在職場中,有近四成感到成就感低落;二、在職場、個人價值與家庭這三大面向,台灣女性對「個人價值」的現狀最不滿意;三、尚未生育的女性族群,普遍最想改善與原生家庭的溝通問題。

萱德正經歷「個人價值」的危機,然而我們必須明白,這項危機不只是她一個人的,也是他們夫妻的危機,需要彼此理解與共同面對。

從性別角度來看,男性的事業發展會提升身為男性的自我認同感,使他們更有魅力與自信。也就是說,在我們的文化中,職場上得到認可的男人,亦被視作有能力的丈夫與父親角色。

不過,女性卻大不同。女性在職場獲得認同時,反而與傳統女性角色的認同產生衝突,甚至會引發強烈的矛盾。

「在人生與家庭的不同階段,每個人都需要隨之調整與變化,也會在一些決定和階段中,更認識自己與彼此的需要。現在的衝突或矛盾沒什麼不好,因為它促成了你們一起來面對。你們覺得從對話中聽到的困難與矛盾,在提醒你們什麼?」

聽了我的這個問題,兩人都沉默地思考著。

過了一會兒,萱德反問:「是對我們兩個人,還是對自己?」

我回答:「都可以,也許兩方面都有。」

艾力說:「我想,這提醒我忽略了她也是一個有能力的人。從我當主管的角度來講,我太太是有點懷才不遇,被埋沒了。」他轉而對著萱德。「我覺得你要出去工作也可以,我不反對。」

我說:「先不急著想怎麼解決。我們想一想,提醒自己與彼此的是什麼就好。」

艾力繼續說:「我忽略了我太太其實很有能力,而且我喜歡彼此旗鼓相當的感覺。我覺得現在她不快樂,我們也都不快樂。」

萱德立刻接話:「你是說我不快樂,害你也不快樂嗎?」

他解釋:「不是這個意思。我喜歡我們旗鼓相當,彼此可以討論和交流。這種不能伸展的感覺,對我們兩個人來講也是損失。」艾力果然是人力資源領域的專家,從擅長的資源角度思考夫妻關係,他看見:這不僅埋沒妻子,也是自己的失去,更是他們共同的損失。

萱德回他:「但我們都是希望給孩子最好的照顧。不過坦白說,我根本不喜歡當全職主婦,我想念職場上的那個自己。對於會嫉妒你的自己,我也滿厭惡的。」

傳統社會觀念認為婚姻會影響女性的職場表現,對於已婚女性的薪資和升遷有不盡客觀之處。這樣的思維亦影響著女性本身,不自覺地也以此評價自己,認為自己應該以家庭為主,或是職場與家庭難以完善兼顧的責任在於女性身上。

跨出「應該」的侷限,正視內心的「想要」

在後面的會談中,我們一起看見彼此身處於既傳承了傳統,亦接受現代自我價值洗禮的世代。這兩者都影響著我們,於是才有所矛盾,不自覺地受某種「應該」的侷限,而忽視了彼此心中的「想要」。

夫妻倆決定等孩子滿三歲,就讓他去上托兒所,到時萱德則嘗試重回職場。

而艾力在他所說「我想找回那個自信、快樂的太太」的前提下,也需要有所割捨,放慢職涯追尋的速度,支持妻子回到自己的跑道,才有空間讓兩人在育兒的賽道上,攜手並進。

【心理師的相愛練習】

嫉妒背後的「在乎」,我們必須正視

任何一種感覺,都不應該被忽視。特別是在關係裡被引發的許多感受,往往都在提醒著我們:彼此的關係、抑或是自己的內心,有些地方需要被看見。倘若我們選擇忽視,短時間也許尚且相安,長時間累積下來,卻可能形成一觸即發的危機。

一、比嫉妒更重要的事情,是背後的「在乎」

也許很多人對於萱德的嫉妒感到驚訝,不過在我的臨床實務工作中,夫妻互動中的競爭、嫉妒是很常見的,微妙地存在於關係之中,需要被處理,也特別需要慢慢被引導,才能覺察。

「嫉妒」原本是嬰幼兒正常的情緒發展,但是社會普遍有一種評價:「嫉妒是不好的」,一旦我們可能對某人產生嫉妒,便盡可能地否認或壓抑。

然而比嫉妒更重要的,是嫉妒背後的「在乎」,這往往反映著某種真實──而這些「真實」才是我們必須正視的。

二、身處傳統文化思維與現代性別平等價值同存的世代,更需要意識到「傳統如何影響著我們」

在此並非要強調女性主義或是女權議題,而是想邀請讀者們自我提醒,多想一想:那些被視為理所當然的「應該如何」,是否與我們的傳統社會文化有關?

並非要全盤否定傳統的價值,而是在這當中,你我是否也不自覺地忽視了實現自身價值的需求呢?

三、能夠先讓自己快樂,與另一個人相處時才能夠快樂

人本心理學大師卡爾.羅傑斯(Carl Rogers)認為,一段關係要能夠快樂,並不是兩個人完全融合在一起,而是像兩個圓圈有部分交疊之處,但也能保有自己的部分。

有些人的自我價值實現來自於職場,有些人則來自於孩子的成長,這其中沒有好與壞之分,關鍵是自己能否真實地感到滿足與有價值。你能夠因此感到快樂,無論是配偶、孩子,也才會真的更好。

夫妻是兩個獨立的個體。一段品質良好的關係,不在於多麼緊密與相同,而是兩人能涵容不同,卻又能彼此分享;兩人能各自獨立工作,也能一起快樂生活。

能夠先一個人快樂,才有機會擁有兩個人的快樂。

作者介紹|羅子琦

諮商心理師證書諮心字第000800號,十七年執業資歷。
晤談專長:伴侶與家庭關係、原生家庭、性別暴力與創傷、憂鬱與失落、職場壓力。
參與並督導跨專業家庭系統工作,懷仁全人發展中心諮商心理師,家扶基金會大同早療中心、第一基金會、天使心基金會、台北市家暴中心等單位合作心理師,企業員工培訓講師,未來Family數位專欄合作作家。
曾任桃園諮商心理師公會身障家庭方案督導、天使心基金會關懷部主管、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心輔組專任諮商心理師等。
 小時候喜歡靜靜地旁聽、觀察家中大人談話,在台語、客語不同聲道的轉換中,經歷家庭帶來的成長與失落,而在家庭與生涯追尋中,試圖替自己爭取自由空間。
 執業迄今十七年,不斷在自身的家庭經歷中,反思「關係」所蘊藏的各種養分與傷痕。深耕專業,持續接受華人心理治療學會辦理之「系統取向治療訓練」、家族系統取向訓練師個別諮商督導。
 一路與許多婦女、伴侶、家庭和青少年工作,因而更加企盼透過文字分享實務經驗的方式,帶動更多的「你」與伴侶、家庭,願意一同在關係中學習、成長。
 另著有:《傷心的人,請舉手──練習接納傷心與失落,找回前行的勇氣》(四塊玉文創出版)。
【百香綠,百相遇】臉書專頁:reurl.cc/OAnNpr
【跨界同學會】臉書專頁:reurl.cc/55zxG6
【懷仁全人發展中心】網站:www.huaijen.org.tw/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寶瓶文化《給愛一個機會:婚姻諮商》(原標題:「丈夫升職,我居然嫉妒?!」)

責任編輯/趙鳳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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