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美秀集團》被倒債、貼毒蟲標籤!資優生穿上吊嘎、掛護身符,改寫台式搖滾歷史

2022-09-02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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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立樂團「美秀集團」近年在年輕一代間掀起台客風潮,今年更是憑藉第二張專輯《多色寶山大王》二度入圍金曲最佳樂團獎。(圖/美秀集團提供)

獨立樂團「美秀集團」近年在年輕一代間掀起台客風潮,今年更是憑藉第二張專輯《多色寶山大王》二度入圍金曲最佳樂團獎。(圖/美秀集團提供)

2016年,一個腳踩藍白拖、身穿阿伯吊嘎、掛著城隍廟護身符,開口就是濃濃鄉土氣口的樂團出現在大眾視野,他們帶著一首名叫〈捲菸〉的歌登場,MV點閱量至今已突破2000萬,其它作品如〈擋一根〉、〈米兒〉等歌曲也通通膾炙人口,在年輕世代之間掀起一陣「台客」旋風,他們是今年二度入圍金曲獎最佳樂團的「美秀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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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秀集團是來自嘉義的獨立樂團,團名取自團員狗柏、冠佑媽媽的名字「秀美」,也是台灣人最親切的那個菜市場名,現有成員為主唱兼吉他手狗柏、吉他手修齊、鍵盤手冠佑、鼓手鍾錡以及貝斯手婷文。自封「低科技俗氣樂團」的他們,演出總是扛著一把叫做「炫炮」的自製樂器,唱著台味十足的歌曲,時不時還秀一段全台語的饒舌,不但吸引大批歌迷擁戴,也屢獲金曲獎肯定,首張專輯《電火王》便一次入圍最佳新人、最佳樂團及最佳裝幀設計獎等3項提名,今年也再度憑藉第二張專輯《多色寶山大王》入圍最佳樂團及最佳MV等2大獎項。

美秀集團演唱會。(圖/美秀集團提供)
美秀集團2022演唱會。(圖/美秀集團提供)

被倒債、遭貼「毒蟲」標籤!即使爆紅仍挫折不斷 

談起組團歷程,修齊回憶,其實以前團員都是「讀書人」,不少團員出身資優班,尤其主唱狗柏是數理天才,大學為了唸藝術科系,他寫了一封整整4頁的家書,由團員輪流幫他審稿,再三確認後才將這封告解信交給爸媽。後來大學開始玩樂團,修齊坦言,比較反對的還是狗柏爸媽,「我們剛組團的時候狗柏媽媽都會打給我,但他媽唸歸唸,還是會一直在電台點播我們的歌。」

狗柏表示,媽媽特別愛點播〈細粒的目睭〉,「她聽到歌詞雖然都罵『小孩子在那邊寫不三不四的東西』,但又一直被我逗笑,其實她還滿開心的。」雖然爸媽一開始並不看好孩子玩樂團,但修齊說,從創團以來的所有表演,只要看到兩個格格不入的中年男子,通常就是他和狗柏兩人的爸爸。而婷文也表示:「我爸媽一開始很反對,是直到第一次入圍金曲獎才覺得『唉唷,好像有一點成績』。」

美秀集團主唱狗柏、貝斯手婷文。(資料照,林子敬攝)
美秀集團主唱狗柏、貝斯手婷文。(資料照/林子敬攝)

美秀集團在2019年憑藉首張專輯《電火王》一舉入圍3項金曲獎,專輯內的「外遇三部曲」〈擋一根〉、〈米兒〉、〈小老婆〉在YouTube都有超過百萬、甚至上千萬的觀看次數。其中〈擋一根〉成為繼〈捲菸〉爆紅之後的代表作,但也像〈擋一根〉MV裡經典的對白:「按照慣例,前三排站不滿。我覺得我們這樣玩超窩囊的。」其實美秀集團的音樂道路並沒有因爆紅而變得一帆風順。

就在第一次入圍金曲獎的同一年,美秀集團遭遇成團以來最大的危機,當時修齊找來認識10年以上的朋友幫忙一起辦2000人規模的專場,沒想到門票賣完後主辦方卻捲款跑路 ,「那時有七位數的負債突然落在我們身上,第一時間真的很想放棄,但狗柏淡定的要大家練完團再說,經紀人也難得說重話『如果因為這樣就放棄,那我也沒興趣帶你們了』, 所以後來我們就到處想辦法、也多虧樂團圈大家都很情義相挺,最後收場的時候只賠了20幾萬 ,總之就是盡最大的努力不要傷害到我們的粉絲。」 

團員們坦承,即使到現在第二張專輯《多色寶山大王》再次入圍金曲,即將到來的北流專場也已售完,但樂團還是持續虧損,「我們一直都超級拮据」修齊表示,「以前我們會去超市一直試吃,那時候狗柏還發明一些爛招,像是買一大堆白麵,去便利商店裝關東煮的湯,至少有一點味道配著吃,就算到現在我們都還是一樣在吃便當。」而冠佑則補充,「我還會下載超商APP,每次4:58分店員還沒貼折扣貼紙的時候我就先拿著等,5點一到立刻準時結帳。」

「其實我們的挫折多到講不完,因為玩團就是一堆挫折。」婷文苦笑表示,自己最大的挫折是在今年高雄「大港開唱」擔綱壓軸時,不慎造成髕骨脫臼。而修齊也主動提及自己先前被爆出持有含大麻成分電子菸油的醜聞,「其實我們不止一次收到粉絲送這樣的禮物,每次都是立馬丟垃圾桶,但這次這個包裝讓人根本就不會注意到,等驗尿結果的那3個月,所有人都在罵我是毒蟲,但最後驗尿結果就是陰性,證明我完全沒有騙人。

美秀集團吉他手修齊。(資料照,林子敬攝)
美秀集團吉他手修齊。(資料照/林子敬攝)

台灣最接地氣的樂團,一開始其實不會講台語

美秀集團一直以來給外界的印象總離不開「台客」二字,但事實上,除了冠佑以外,所有團員都不會講台語,修齊更直言,「我爸從小就要求我所有課成績都要拿優,只有台語可以拿丙就好了。」

明明不會台語,為何能寫出一首又一首十分「接地氣」的台語歌?狗柏表示,團員對台語產生興趣後就一起上網自學,寫歌時還會去查教育部台語辭典。而之所以會開始寫台語歌,狗柏表示是受到伍佰影響,「看到他就覺得台客真的很帥,是被文化所吸引的。」 

修齊回憶,以前他和狗柏沒錢買票看音樂祭,就會穿全身黑、拿相機假扮工作人員,結果有次台上董事長樂團唱到一半,主唱吳永吉突然直直走下台抱住狗柏,「那時候我們也不是誰,也還沒有美秀集團,就覺得很spiritual。」而回想當時的感受,狗柏則形容:「那一刻真的滿魔幻的,因為他其實不用走過來,卻做了一個很像傳承的動作。」

美秀集團一直以來給外界的印象總離不開「台客」二字,但其實除了冠佑以外,所有團員都不會講台語。(圖/美秀集團提供)
美秀集團一直以來給外界的印象總離不開「台客」二字,但其實除了冠佑以外,所有團員都不會講台語。(圖/美秀集團提供)

不用驚天動地感人故事!平凡的酸甜苦辣才扣人心弦

美秀集團對本土文化的認同,以及對在地的關懷,其實都藏在歌曲創作裡。如第二張專輯一釋出便佳評如潮的台語情歌〈心悶〉(讀音:sim-būn),台語意思指的是動詞思念、想念,或形容內心愁苦煩悶的狀態,而在歌曲中被轉化成「帶著憂愁地思念」,MV描述一對在撞球間相戀的男女,婚後因丈夫沈迷大家樂簽賭,最後造成無法挽回的悲劇,把活在台灣各個角落裡的小人物,他們人生最真實的酸、甜、苦、辣搬上檯面讓大眾共感。

美秀集團演唱會。(圖/美秀集團提供)
美秀集團演唱會。(圖/美秀集團提供)

〈心悶〉比起美秀集團其他非常口語化、接地氣的台語作品,歌詞首次嘗試使用「台語文學」的方式創作,呈現了台語獨特的美感。冠佑解釋,「從小到大『心悶』在我的家鄉都是思念,我聽到家人說心悶都是在表達思念的意思,直到我寫〈心悶〉這首歌出來才知道這個詞原來也是「心很悶」,而坱砂也是我從小阿嬤會跟我講的詞,因為我們都會在門口埕吃飯,但我都會吃一吃跑去玩,我阿嬤就會罵我說『麥予飯走落去坱砂』。」

美秀集團鍵盤手冠佑。(資料照,林子敬攝)
美秀集團鍵盤手冠佑。(資料照/林子敬攝)

以奧運為主題創作的〈金光閃閃〉則大膽的挑戰了「慢搖」曲風,慢搖是華語金曲加入強力動感的節拍改編而成,也是許多人眼中的「 8+9」音樂,最常在台灣各地大大小小的夜市出現。不過,鍾錡認為,慢搖是一群熱愛華語金曲的人,為了讓慢歌在任何場合都能播放才催生出的曲風;修齊則形容:「台灣的慢搖真的是像台灣獼猴一樣的台灣原生種!而且我後來發現,慢搖嚴格來說已經不算是一種曲風了,而是一種台灣發展出的文化。」

至於經常被認為是在描寫林森北路文化的〈米兒〉,狗柏解釋,其實是在寫LINE的聊天機器人,「那個通常是一些外送茶或詐騙之類的,會突然加你,跟你說早安晚安,那時我認真跟她聊天,我打超多的,她還有來安慰我,就是那個帳號剛好叫米兒。」

誰說台客只會嚼檳榔、講台灣國語?俗也可以很帥!

美秀集團早期的「台客」風格不只唱台語歌,日常生活中也很愛穿藍白拖到處趴趴走,還會特意觀察菜市場阿姨阿伯,跟著他們穿花襯衫、有龍紋的衣服,而主唱狗柏則最常穿阿伯吊嘎搭配城隍廟求來的護身符。

究竟為什麼偏偏愛當這款看起來「有點俗氣」的台客?修齊說:「那時候剛到台北,看到台北人每個人都穿得很酷、很像佛地魔手下,就覺得為什麼大家都穿得那麼酷?尤其狗柏那時候讀設計,大家都穿全黑、立體剪裁,看起來很帥,一開始我們也有嘗試融入,但後來就開始練習找自己。」在一群「黑黑的佛地魔手下」中堅持當一個驕傲的台客,狗柏認為,「這讓我找到自己比較有獨特性的那面,就是俗也可以很帥。」

正如同美秀集團在歌曲〈一隻雞〉中那句經典的「幹!我台灣人袂曉講台灣話」,修齊解釋,這其實有兩種意思,一種是「幹,我是台灣人我怎麼不會講台灣話啊」,另一種是「幹,我是台灣人不會講台灣話,所以呢?」這兩個意思最後回歸的都是認同。

台客剛出現時其實是負面形容詞,形容染一頭金髮、隨地吐檳榔渣、講話台灣國語等等的一群人,與各式各樣的刻板印象掛勾,但隨著伍佰等人開始以當台客自豪,台客的定義也逐漸被扭轉。鍾錡坦言,曾經有粉絲很認真地寫信向我們表達他看完專場有多失望,「因為他想像中的美秀集團有更多的台灣符號,但顯然我們沒有一定要刻意去做這件事情。」對此,狗柏也表示,樂團前期處在摸索階段,使用較多象徵物品營造台感,但這些也是對台客的既定印象,「我們現在正努力的把這些東西拿掉,希望把台的精神變成內在的東西。」

美秀集團鼓手鍾錡。(資料照,林子敬攝)
美秀集團鼓手鍾錡。(資料照/林子敬攝)

為了不落入框架,狗柏提出從「賽博龐克(Cyberpunk)」轉化而來、專屬美秀集團的新「賽博台客」概念,從周邊商品、精心打造的互動式官網,還有剛舉辦完的線上全息演唱會,其實都在傳達賽博台客的意象。修齊說:「台客有一個你想像中的樣子,可能是藍白拖、吊嘎,賽博台客就是把這些東西進化成很潮、卻又保持著台的感覺,重點在於台客是可以進步的,就連豬肉攤趕蚊子的那個東西都能很酷。」

「我前陣子去桃園,看到外籍移工的電動車隊,我就感受到一種全新的台灣美學,這又變成一個屬於台灣的獨特文化,雖然是來自一大群移民,但我們看到還是覺得『哇!台!』」修齊直言,「所以不要輕易的說什麼就是『台』,台是一個我們不斷在滾動製造的東西,所以賽博台客要說得就是這個繼續進化的精神,我們當台客不是只有那些大家印象中的標籤,而是希望變成一種渾然天成的氣魄。」

美秀集團演唱會。(圖/美秀集團提供)
美秀集團演唱會。(圖/美秀集團提供)

「我想像中的台客就是一定要覺得自己是台客!」修齊這樣總結。

從「土味台客」進化到「賽博台客」,美秀集團的舞台仍在逐漸擴大,狗柏預告,即將在台北流行音樂中心舉行的同名演唱會將帶來新的「傢俬(工具)」,還有從未面世的新歌。究竟正港台客的氣魄有多帥?親眼看過他們的表演就會懂了。

責任編輯/林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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