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注視著嬰兒床裡的寶寶，我完全沒想過向他們道歉這種概念，我絕對不會做任何傷害他們的事，打從他們出生的那一刻我就愛他們了。做為父親，我會保護他們、教導他們、為他們禱告，盡我所能讓他們過著幸福生活。如今回想起來，我才明白我以為絕對不會需要道歉─我會是一個完美的父親，實在太天真了。
為何我們有時候會傷害自己最心愛的人呢？因為我們都是人，都是破碎的人，由破碎的父母所生。世上沒有完美的人，儘管當講員問台下：「有誰認識一位完美的丈夫嗎？」的確有一名男士舉手，說：「我太太的第一任丈夫。」但據我的觀察，如果有完美的丈夫，他們皆已逝去而且多半是在死後才成為完美的。
事實是，我們都是人，偶而會說和做出傷害妻兒、破壞家人關係的事。
好消息是，我們不需要因為失敗而破壞關係，只要我們願意道歉而他們願意原諒。道歉與原諒，是維持美好關係不可少的，子女需要學習這些技巧，因為他們一樣是不完美的。
我們的孫女戴薇．葛瑞絲（Davy Grace）五歲時有次來玩，她問奶奶說：「我可以要一些貼紙嗎？」她知道凱洛琳有個「貼紙抽屜」。凱洛琳對戴薇說：「可以啊，你可以拿三張貼紙，你自己去選吧。」凱洛琳就去做自己的事了，大約過了三十分鐘後我回到家，看見到處都是貼紙，每一張椅子、每一扇門和抽屜上都有貼紙，在烤箱門上有一張，冰箱門上也被貼了一張。我對凱洛琳說：「為什麼到處都是貼紙？」她一看才知道發生什麼事，於是對戴薇說：「你沒有聽奶奶的話，我說過只能拿三張貼紙。你拿了很多張而且貼得到處都是。」戴薇哭了出來，說：「我需要有人原諒我。」當然啦，凱洛琳張開雙臂擁抱她，說：「奶奶原諒你，我好愛你。」
戴薇那句「我需要有人原諒我」道出人類處境，我們若要擁有健康的人際關係，就必須坦然接受這個基本事實。道歉是獲得原諒的第一步，而原諒能治癒破裂的關係。
可我們有些人從小被教導說不可道歉，記得有個年輕人對我說：「我爸說過：『真男人是不道歉的。』」我對他說：「令尊應該是個好人，但他得到一些不良訊息。其實真男人必須道歉，如果他們要擁有美好婚姻、做個好爸爸的話。真女人也是一樣的道理。」
部分問題在於，我們對於什麼叫道歉各有不同看法。記得有一位太太跟她丈夫坐在我的諮商室，她說：「如果他肯道歉，我就原諒他。」對此他先生回答：「我道過歉了。」她說：「你才沒有道歉呢。」他說：「我有跟你說對不起。」她回嗆：「那不叫道歉。」顯然她要的不只是一句「對不起」。
大多數人的道歉或不可道歉都是從父母那裡學來的。好比那位男士，小的時候曾經把姊姊推下樓梯，當時母親說：「強尼，不可把姊姊推下樓梯，跟姊姊說對不起。」所以小強尼就說：「對不起。」現在他二十八歲了，當他知道自己令太太生氣的時候，就說：「對不起。」在他心目中這就已經道歉了，不過，她的母親從小教她的道歉方式不一樣，她說：「當你知道你傷害到某人的時候，一定要說：『我錯了，我不應該那樣做，希望你能原諒我。』」她就等她丈夫說這些話，可是這些話他連想都沒想過。
道歉的語言
幾年前，珍妮佛．湯瑪斯博士（Dr. Jennifer Thomas）與我合著了一本書叫《打動人心的道歉》，我們做研究時訪問了數千人兩個問題：
（一）當你道歉的時候，通常都說什麼或做什麼？
（二）當某人向你道歉的時候，你希望聽到他們說或做什麼？
受訪者的答案可分為五類，我們稱之為五種道歉的語言。容我逐一簡述，因為我相信全部都需要教給孩子。
1、表達悔意─「對不起」。
不過，不應該只說這三個字就沒了，要告訴對方你為哪件事道歉。「對不起，我剛才發脾氣又對你吼；對不起，我沒有先問你就拿了你的玩具；對不起，我把你的積木推倒了。」另一個重點是，千萬別在「對不起」之後接著「可是」。「對不起，我剛才對你發脾氣，可是如果你沒有……我也不會發脾氣的。」這就好像說你會發脾氣都怪對方不好。
2、承擔責任─「我錯了，我不應該那樣做」或是「我沒有藉口，我承擔全部責任」。
幫助一個孩子接受自己行為的責任，這是學習如何道歉的基礎。我的兒子在六、七歲時有次不小心打翻了一只玻璃杯，杯子從桌上掉到地板，碎片滿地，我看著他，他說：「是它自己掉下去的！」我說：「讓我們換種說法，『我不小心把玻璃杯打翻到地上了。』」他眼眶含淚地說：「我不小心把玻璃杯打翻到地上了。」他沒有做錯什麼，是個意外，我只是試著幫助他承擔他行為的責任而已。
3、請求彌補─「我要怎樣才能彌補？」或是「我要怎樣才能比較容易獲得你的原諒？」
對某些人來說，如果你沒有請求彌補過錯就不叫道歉，對一個小孩來說，這可能表示要幫忙重建被他故意踢倒的積木城牆。
4、表示改變的意願─「我不喜歡我做的，我不希望再做同樣的事。」
我會寫一張標語貼在書桌上：「必須先敲門並問：我可以進來嗎？然後才能進去艾瑞克的房間，這樣我就不會忘記了。」對某些人來說，你要表達改變的意願才有道歉的誠意。
5、請求原諒─「請你原諒我，好嗎？」或是「希望你能原諒我。」
對某些人來說，這話傳達的意思是你看重這份關係。你明白你傷害了他們，你的行為導致你們倆中間有了障礙；你真心希望對方原諒你，好讓你們可以繼續做朋友。
湯瑪斯博士和我發現，絕大多數的成年人沒有從小學習說這五種道歉語言，大多只會說一兩種而已，因此成年後只使用小時學過的道歉語言，而那不一定能與道歉的對象連結。這就是為什麼夫妻經常接收不到對方努力要表達的歉意，因此覺得很難原諒對方。
我建議你和配偶談一談彼此對於怎樣才構成真誠道歉的看法，學習如何以配偶能深刻感受到的方式道歉，可能會比較容易獲得原諒。當然了，有可能會發現其中一方幾乎不曾為任何事道歉過，或許你的老爸也說過「真男人從不道歉」這種話，若是，容我鼓勵你，雖然愛老爸，但要拒絕他這個意見。
如果你不學習道歉的話，你會妨礙子女的社交關係，跟你配偶的關係也會有裂痕。
你的身教就是教孩子如何道歉的最佳方式，所以囉，沒錯，我是在建議你學習跟子女道歉。有些父母覺得如果他們道歉，兒女就不會尊敬他們，恰恰相反，你的道歉反而贏得他們的尊敬，他們已經知道你所做或所說的是錯的。
你應該為了什麼而道歉？
那麼有哪些行為是父母萬一做了就該向孩子道歉的？讓我們先從你直接對子女說或做的刻薄的事說起吧。父母可能會把自己的挫折發洩在子女身上，罵難聽的話，傳達批判譴責的信息給孩子，如果父母不跟孩子道歉，那些信息會在多年後依舊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當孩子在跟你說話或試圖引起你興趣時，你卻沒在聽，或是沒有注意他們，你應該為此道歉。父母有時候未能得知全盤事實以致處罰錯了，事後也應該跟孩子道歉。有的父母處罰過重，其實用其他形式管教就夠了。
成人需要道歉的行為之中，有一類是對子女直接產生負面影響的言行─當著孩子的面激烈爭吵、相罵的父母，沒有顧慮到子女的想法和感情，這類行為肯定是需要道歉的，要跟孩子及偶配道歉。此外，也包含在這一類行為裡的：父母偶爾對別人特別兇卻剛好被兒女聽見或看見（比方你在電話裡兇推銷員），還有就是直接惹孩子反感的行為，比如父母沒有盡到他們基本的責任，沒有工作、沒有為孩子提供食物和乾淨安全的住處，以及任何一種成癮行為─吸毒、賭博等─往往導致父母忽視教養的角色，這些都需要跟兒女道歉。
我分享這些例子的目的，不是為了引起罪咎感或羞愧，相反，我想要鼓勵父母覺察並抓住合適的機會跟兒女道歉。當父母重視道歉並且需要道歉時一定道歉，就是在教導子女健康關係中最基本的技巧。
道歉有何益處？
這樣說來，學習跟子女道歉有什麼益處呢？讓我提出三項最關鍵的正向結果。
1、道歉造就品格也展現品格
父母通常對於造就子女品格很有興趣，總是希望子女具備精神與道德的強度，能夠面對人生各種挑戰。品格需要從小培養起，並維持到成年以後，父母也一樣必須持續建造品格，因為他們有他們要面對的挑戰，包括在教養兒女上會犯錯，可能直接或間接地對兒女造成負面影響。
從錯誤中學習教訓，單單這件事本身就是在建造品格。從錯誤中學習的意思是，父母為他們犯的錯誤反省並承擔責任，以後盡量避免重蹈覆轍。父母在這個反省、接受錯誤並承諾改進的過程中，造就自己的品格。
父母從自己的錯誤中學到教訓，就是為子女示範有效處理過失的重要性。舉個例子，父母在脾氣快爆發之前，知道自己快要發脾氣而控制下來，就是示範自制力給子女看，這是一種造就品格的操練。或者，如果父母做出很生氣的反應，但是經過個人反省之後，抽出時間來道歉並承擔責任，就是為子女立下品格的好榜樣。
香凝跟我分享一位父親的小故事，這位父親為自己長期以來多次爆發怒氣而憂心，他為自己的不良行為感到懊悔，向全家人道歉。他十二歲的兒子有些震驚，因為他從來沒有被人請求原諒過。這件事不但改變他生命，也是他們全家的一個轉捩點。
2、道歉造就關係也恢復關係
一家人互相惡待又期待健全的關係，那是不可能的，一場激烈的口角之後的沉默，是子女和配偶忍氣吞聲的受苦。時間並不能帶來醫治，醫治是在我們承認失敗、道歉並請求原諒之後才會來到。香凝分享她的親身經歷：
「蘋思麗剛滿兩歲不久，有一次跟我在廚房吃點心，她一不小心打翻了我的巧克力牛奶。說起來有點丟臉，當時我本能地兇了她一句，說出口的同時我心裡想：『我不該反應過度。』我知道我因為其他事情壓力很大，結果拿這事發洩，蘋思麗當然不知道也不在乎我的壓力大不大，她只知道她惹媽媽不高興了。至於我，我傷害了她的感情，她就眼淚汪汪地跑去跟史蒂芬討安慰了。
「我等了幾分鐘，讓她慢慢平靜下來，然後把她抱起來跟她說：『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應該兇你的。』她回給我一個擁抱，用甜甜可愛的聲音重複我的話：『不應該兇我？』她似乎以含糊的語言在問我：『你不應該兇我，是嗎？』那一整天她重複這句話好幾次，她用這個方式跟我恢復關係。比較大一點的孩子會問『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也是類似的用意，這些都是孩子在口角過後為了查看親子關係是否無損，是否重新被父母接納的方式。」
當父母未能表現恩慈與公平時，兒女可能會覺得情感上跟爸媽疏遠了，或是覺得爸媽不喜歡他們，甚至討厭他們。當爸媽真心道歉，然後努力以後不犯錯而傷害孩子，這樣孩子就能經歷到情感重新連結，那些負面感受也會消除。
當然了，我們都知道原諒不一定自動發生，不論對成人或小孩。因此，父母若犯了很嚴重的錯，卻期待孩子能立刻原諒他們，這就不大公平了。不過我們也知道，反省過的真誠道歉，加上持續長時間的正向互動有助於恢復關係，甚至傷害很深的關係也能恢復。
3、道歉是教導孩子如何處理他們所犯的錯
孩子也不會是完美的人，他們有時會違反規定，對爸媽或手足說難聽的話，用手推或用腳踢別的孩子等。我知道當小寶寶躺在你懷中時，你很難想像那情景，但是它會發生的。小孩子並不是天生就會道歉，反之，他們天生會怪罪別人。你可曾在自己身上看到這個特點？怪罪配偶比承擔自己過失的責任，是不是容易多了？
你是不是用健康的方式處理自己的過失，只有你自己知道。許多成年人不會好好地道歉，他們對配偶或其他人說一些很難聽的話，轉身走開，心裡還怪別人害他們行為失當，要他們回來道歉絕對不可能。這類冒犯的行為三番兩次發生又不解決，關係就破裂了。
學習道歉的五個步驟
想要教你的孩子道歉，你自己必須先學如何道歉，學習道歉的最佳時機是在寶寶出生前或趁他們年幼的時候。那麼，我來給你五個學習道歉的步驟，我要鼓勵你審視自己走到哪一步驟，這些重要的步驟恰好也是你需要教導子女的五件事。
1、承擔自己行為的責任
「我沒把垃圾桶蓋子關起來。我忘了把垃圾拿出去。我打破盤子了。我踩到泥巴了。我剛才對你說的話太重了。我發脾氣了。我不夠厚道。我忘了去拿牛奶。」並非所有過失都是道德上的，有些只是一時疏忽，重點是為你的行為負起責任。
2、你的行為影響到別人
沒有人是孤島，我所做的，好的或不大好的，都影響到周圍的人。假如我跟配偶說好要去聽音樂會，卻晚了兩小時才回到家，我就是令配偶失望了；若我把車庫打掃乾淨，另一半應該會很高興；如果我含著怒氣加速，以每小時九十哩的速度行駛快速道路，另一半會感到恐懼。我們做的每一件事，無論好壞，都會影響別人。
3、人生總有規則
為了孩子的安全，我們常會想到要制定規則（前面討論過了），但是，為了自己的幸福安康，成年人也有一些規則要遵守。一個社會若是沒有規則就會陷入混亂，當我遵守規則，人生就輕鬆多了，當我不遵守規則，必有負面的後果。在所有規則中最重要的一條是：「你想要別人怎樣對待你，就要怎樣對待別人。」有人稱之為黃金律。
4、道歉可使友誼恢復
我們都見過關係破裂的情形：在家裡、在工作上、跟親戚或鄰居，很多都是沒有道歉和原諒所致。道歉的時候就是打開原諒的機會之門，而原諒的時候，關係就恢復了。
5、我們必須學習用讓對方感到誠意的方式道歉
在這裡就要用上本章前面討論過的五種道歉語言，絕大多數成年人並沒有把這五種道歉語言全部學起來。
不過，學習永遠不嫌遲。請讀以下五句話，並評估自己能不能很流利地說出口：
1、「對不起，我……」
2、「我錯了。」
3、「我要怎樣才能彌補？」
4、「我會盡量不再犯同樣的錯。」
5、「希望你能原諒我。」
兒童也需要學習這五種道歉的語言，但除非父母會說，否則他們不會自己說的。如果這些對你而言似乎不大自然，那麼我建議你站在鏡子前面練習，直到你開始感到比較自在為止。多重複幾次，這樣當你真的需要向配偶或同事道歉時，你才說得出來。
不過，光道歉並不能使關係恢復。道歉是第一步沒錯，但道歉必須獲得原諒，情感的障礙才得以除去。當我接受你的道歉，就是選擇原諒你，原諒可能很容易或很難，有很多因素好比犯行的本質和頻率，以及道歉的誠意夠不夠。一個人小時候有沒有學習道歉和原諒，也會影響到他長大以後會不會原諒別人。當父母互相道歉並原諒，不僅改善兩人關係，且為子女示範了道歉和原諒的過程。
要是我早點學會道歉就好了。要是我早點願意承擔自己言語和行為的責任，承認我的錯，願意彌補，努力不再重複破壞關係的行為並請求原諒，那麼凱洛琳和我剛結婚那幾年的許多摩擦都可避免了。希望這一章能幫助你成長，樂意且能夠道歉和原諒。容我再問一次：「萬一我的孩子長大後跟我一樣怎麼辦？」
談心時光Talking It Over
1、你上一次向別人道歉是什麼時候？你是怎麼表達你的歉意？那人的反應如何？你對結果感到滿意嗎？讀過本章之後，你會怎樣重新架構你的道歉？
2、關於道歉，你的父母教過你什麼？
3、你記得爸媽曾經跟你道歉嗎？如果沒有，有什麼事情你希望他們跟你道歉？
4、請看下表的道歉語言，在你認為夠誠意的那句前面打勾：
5、夫妻討論看看彼此認為怎樣道歉才夠誠意，跟配偶分享你認為怎樣才叫真誠的道歉。是否看出來因為沒有使用正確的道歉語言，以致彼此在情感上錯怪了對方？
6、上一次你跟配偶道歉是什麼時候？他／她有什麼反應？
7、上一次你的配偶跟你道歉是什麼時候？你有什麼反應？
8、配偶跟你道歉以後，你真的原諒了嗎？他們可以怎樣做，好使你更容易原諒他們？跟你的配偶分享你的心聲。
9、學習有效地跟配偶道歉，跟子女道歉，這是擁有健全的家庭關係不可或缺的，也是你的孩子需要學習的基本社交技能之一。
作者｜蓋瑞．巧門 Gary Chapman
是全球翻譯成49種語言、銷量超過1100萬本《愛之語》（The 5 Love Languages®）系列的作者，也是「婚姻與家庭生活顧問公司」主任。他常到世界各國主持婚姻研討會，他的廣播節目在四百多個電台播放。對人們充滿熱情，並幫助他們形成持久的關係。近期著有《咦？不是你去刷馬桶嗎：結婚前早該知道的12件事》。想知道更多關於他的介紹，請上網站：5lovelanguages
作者｜香凝．沃登 Shannon Warden
是威克森林大學（Wake Forest University）的助理教授，她在研究生輔導計劃中教授，同時也是北卡羅萊納州克納斯維爾浸信會教會婦女事工諮詢和主任。作為一名專業顧問，香凝自1998年以來一直為兒童，家庭，年輕人，女性和夫婦提供諮詢服務，並自2003年起擔任蓋瑞．巧門博士的助理。香凝與史蒂芬．沃登（Stephen Warden）結婚，他們育有三個孩子。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格子外面《因為愛，所以有了黑眼圈：生孩子前一定要知道的12件事》
責任編輯／蔡昀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