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子告訴我,西班牙的幾個大城如馬德里與巴塞隆納已如同戰場,病毒來得又兇又猛,醫療系統應聲崩潰,幾個省分如安達魯西亞(Andalusia)或加利西亞尚且偏安,但四月高峰一來,未來也是難以預料;現在,不論你是退休人員還是醫學院學生全都被拉去醫院,一線球員打完、黃金投手用盡,連坐板凳的也一起下海。
在深夜,車子疾馳於公路,一小時的車程上沒半輛車,像是電玩遊戲;下了交流道之後,夜晚下的市區一片荒蕪景象,燈火輝煌的人行道上空無一人,偶爾只在哨站上瞥見一閃而逝的恍惚人影。這時我才意識到,現下的西班牙已然是個戒嚴國家。
彼時確診與死亡率直逼義大利的西班牙,正在經歷近代歷史上最黑暗的一個篇章。其中原因,首先是政府的反應過慢,在疫情初期仍允許大型賽事與集會的舉行;在疫情爆發之後才發現醫療設備的短缺、仰賴中國出口;當病毒在私有化、醫護人員不足的養老院蔓延之時,造成的是慘絕人寰的悲劇──當軍方進入院中時,發現許多遭遺棄的老人直接死於床上。西班牙擁有全歐最完善的醫療體系之一,但二○○八年的全球經濟危機也讓這個系統經歷長達十年的刪減預算,西班牙的每人平均醫院床位只有德國與奧地利的三分之一,但仍高於英國與美國。
三月十三日,西班牙總理佩德羅.桑切斯(Pedro Sanchez)宣布全國進入「國家緊急狀態」(Estado de alarma),儘管許多亞洲媒體愛以「封城」形容,但兩者仍有本質上的不同:相較於斷絕交通網絡與人口流動嚴格控管的武漢封城,西班牙緊急狀態限制的是部分的行動自由,其縮減大眾運輸、關閉酒吧、餐廳、娛樂場所等「非必需商業活動」,被勒令待在家中的西班牙人仍然能夠外出購買食品藥物,與處理生活中的必要事務(如蹓狗與倒垃圾)。
偏安西北數日子,人生被按下暫停鍵
在西班牙的這段時間,因緊急狀態之故整天困在屋內數日子,打開新聞放眼所及盡是讓人膽戰心驚的數字──光在四月四日,西班牙與英國各有七百多人過世,同時政府卻認為是個好消息,因為疫情已然「趨緩」,殊不知幾個月前,連一場二十人死亡的火車出軌都被當成國家悲劇。
儘管外面的世界在燃燒,無聊才是每日生活的基調,除陪伴家人、寫字、澆花之外,便看著窗外的日升日落、人生歲月的流走,久而久之物質欲望也愈來愈少,偶爾,我會提著一袋垃圾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遊走,在街角的陽光下偷抽菸,突然覺得人生其實還滿不賴的。
就在我們抵達西班牙後沒多久,醫院來做篩檢,兩次的檢查結果是一家人皆陰性,照醫生的診斷,妻子所得的是支氣管炎加上過度緊張。在虛驚一場後,也不禁對整件事情的荒謬感到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