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行為都算在騷擾的範疇內，例如，開黃腔等等的言行舉止。現在，性騷擾的觀念已被大眾熟知，所以企業在進行員工訓練時，一定會接觸到這一塊。還有在職場，運用職權的力量支配別人的職權騷擾。職權騷擾和公司的內部霸凌有關，也是造成員工罹患憂鬱症、自殺的原因之一，近來也受到關注。
法國的精神科醫師，瑪麗法蘭絲‧伊里戈揚（Marie-France Hirigoyen）把透過語言、態度等精神性暴力的行為，統稱為精神暴力（moral harassment）。伊里戈揚把這類的騷擾斷定為精神性殺人。它不像肢體暴力那樣顯而易見，所以被害者即使身心遭受到極大的傷害，仍不會被周遭察覺。
下面我要透過其他事例，討論嚴重的性騷擾——跟蹤的問題。
仰慕很容易變成騷擾
20歲出頭的F美，是一位面容姣好的美女。對她來說，在路上遇到男性搭訕是家常便飯。不過，她從學生時期就常被人主動搭話，所以早就習慣了。
進入社會後，F美離開父母，一個人在外租屋生活。每次，只要工作到很晚，在回家路上就會覺得人身安全受到威脅，而且情況越來越嚴重。被不認識的人搭訕她還可以忍受，但有時在夜歸途中，有人會埋伏在路邊等她，或是從暗處突然叫住她，使她害怕得不得了。
其中，有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會寄情書或禮物到F美家，還幾乎每天打一通無聲電話到家裡。她的信箱也不時收到自己的照片，那些照片怎麼看，都像是被人從偷拍的角度拍下的。
還有對方不曉得從哪裡查到資料，某次她生日，還收到對方送的花和禮物，旁邊附了一張卡片，裡面的內容和語氣，彷彿是送給自己的女朋友一樣。收到這種來歷不明的人的禮物，她不但高興不起來，反而覺得噁心。另外，她從未送給誰情人節禮物，卻收到自稱是回禮的禮物。
不只是生日和情人節，對方還會捏造紀念日寄禮物，一開始每個月一次，漸漸變每週一次，最後演變成每天送。一開始對方會送手帕、鑰匙圈等小東西，後來變成布偶和首飾，最後甚至變本加厲送女性內衣給她。也難怪F美會覺得受到威脅。
最後她只好忍痛搬離自己很喜歡的公寓。但是，搬家後，她也只得到短暫的喘息。沒多久，同樣的事情又開始重複。
F美無計可施，只好向警察提出受害申報。但她的人身既沒有受到危害，甚至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所以警察回覆她，他們無從調查起。
負責的警察只跟她說：「要是發生什麼狀況，再來聯絡我們。」「發生狀況？要是發生狀況，我還有辦法聯絡你們嗎？」F美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又氣又怕的提出申報，但警察卻不把它當一回事。
「真心喜歡」造成的變態
一般的單戀和跟蹤狂有什麼不同？
大部分的情況，可以從承受該行為的人的困擾度決定。說到受歡迎這件事，大概沒有人不喜歡吧？若同時得到多位異性的好感，相信多數人都會覺得很開心。假如對方是自己喜歡的類型，那就更不用說了。當自己喜歡的人送禮物給自己，又答應和自己約會，興奮的程度必定更勝一籌。
但假如對方不是自己喜歡的人時，該怎麼辦？
或許他真的很喜歡你，或許他真的永遠不會變心，但你根本無法愛上對方，即使說會永遠等下去，也只是徒增當事人的困擾而已。
假設對方能夠控制自己的行為，偶爾約出來喝杯咖啡、互相發發牢騷之類的，或許還能維持好朋友的關係。事實上，確實有很多人這麼做。
但有些人就是按捺不住。他們覺得，我那麼喜歡妳，至少也要有所回應吧？他們相信，對方只是因為不好意思被身邊的人知道，所以表面上裝作不在乎而已，其實妳也很喜歡我吧？
被稱為戀愛賀爾蒙之一的多巴胺（dopamine），是一種會引起某種幻覺、妄想的神經傳導物質。每個墜入情網的人，大腦都會產生這種物質，使得人無法冷靜判斷對方的想法。但大多數的人很快會察覺：「該不會對方沒那麼喜歡我吧？」透過這個悲觀的想法，控制自己過度的行為。
但當這個煞車器壞掉或受損時，他就會想：「我知道她一定也喜歡我。既然如此，我就應該送她更多禮物，更清楚的傳達我的心情，這樣她也比較容易回應我。」於是展開連續送禮的攻勢、每天寄出寫著甜言蜜語的情書，以及採用電話攻勢。
當被追求的人真的受不了時，多半會明確的拒絕他：「我不接受」、「你這樣造成我很大的困擾」。但光是這種程度的回應，並不會摧毀跟蹤狂的意志。他會認為這不是真心話，反而讓脫序的行為變本加厲。例如：埋伏在回家的路上、跟蹤當事人回家、在家門口等人。
當受害者是女性時，面對跟蹤狂會更加恐懼。她可能會向熟人或朋友求助、找父母商量。即使如此，通常還是很難找到有效的應對方法，最後只好找警察幫忙。只不過被害者沒有真正出事，警察通常不會立刻展開行動。雖然跟蹤狂殺人的案件越來越多，警察的應對比以前更積極，但警察很難每天都埋伏在受害者家附近等跟蹤狂。因此，當受害者遭到跟蹤狂鎖定，就會像F美一樣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是好。
跟蹤狂絕望之後——報復
F美原本就是一位個性剛強的女性，深思熟慮後她開始學防身術。她隨身攜帶防狼噴霧和防狼警報器，下班回家時，也會選擇明亮、人潮較多的道路，並隨時注意周遭的狀況。
F美為此一年搬了三次家，但每次搬家後，對方的禮物攻擊依然沒有間斷。她左思右想，決定找另一名與她年紀相仿的女生當室友。這名室友是透過朋友介紹的，擅長格鬥技。她的外表和個性都和F美大相逕庭，相當具有男子氣概。這個女生的衣櫃裡完全沒有裙子，出門總是穿牛仔褲加運動服，和F美站在一起拍照時，常被說很像男女朋友。
當她們兩人走在一起時，F美再也不會和過去一樣，被不認識的男生搭訕。光是身旁多了一個可以商量的人，就覺得十分安心。實際上，對方的禮物攻勢也暫時停止了。F美鬆了口氣，心想總算獲得自由。
但事情沒那麼簡單就結束，某天對方終於按捺不住，這次他寄了一封語帶威脅的信來。
信裡面的內容，寫得好像他和F美已經在一起生活很久一樣。他認為自己過去展現那麼多誠意，F美也應該要有所回應。他不允許F美和別人親密來往，因為那會破壞他們許多無可取代的回憶。彷彿是不忠的妻子拋棄丈夫，投奔別的男人的懷抱一樣，內容充滿憤怒和怨恨。連F美的室友看過信後都覺得，這個人的精神不太正常。
不僅如此，連禮物也發生劇大的變化，變成枯萎的花束加上蟲的屍骸。F美每次收快遞時，都會因為過度恐懼而感到胸悶。
找伴，絕不落單
某個週末的下午，刑警突然來敲F美家的門。
「妳認識這個人嗎？」刑警拿了一張照片給她看，F美對相片中的人一點印象也沒有。「妳這幾年有提出幾次受害申報對吧？妳手邊有那個人寄的信嗎？我們想查清楚寄件人是誰。」
「因為我覺得很噁心，所以全部丟掉了。難不成，相片中的人就是犯人？」
「……」
F美對著沉默不語的刑警，略顯激動的說：「既然知道犯人是誰，就趕快把他抓起來才對啊！」但刑警的反應有些曖昧。
「和妳同居的男性，現在在家嗎？」
「男性？你說男生？」
這時，F美身後傳來沙啞的嗓音：「怎麼啦？誰來了？」F美的室友似乎剛睡完午覺。她一邊搔著頭，走到玄關處。刑警一看到她，立刻警戒起來。
「刑警？刑警來這裡幹嘛？」室友瞪著眼前兩名刑警說。在一陣尷尬的氣氛下，刑警把照片拿給室友看，並問她：「妳有看過這個人嗎？」
「喔！這傢伙，前陣子在我們家前面鬼鬼祟祟的，我對他說：『你是不是老是纏著我們家F美！』然後稍微教訓了他一下。我可是正當防衛喔！因為那傢伙拿著菜刀亂揮。」
聽到室友這麼說，兩名刑警不禁面面相覷。「怎麼啦，那傢伙該不會想告我吧？」
其中一名刑警聽到室友這麼說，向前一步問她：「妳想告這個男的嗎？」他把剛才那張照片拿到室友眼前。
「沒有，反正我又沒受傷，只要他以後不要再纏著F美就好了。」
「我知道了。」說完這句話後，他就和另一名刑警離開了。
後來她們才知道刑警來調查的原因。其實，這名男子已經自殺了，而且死前緊握著F美的照片。室友知道這件事後受到打擊，一直睡不好，即使好不容易睡著了，也會因為做惡夢驚醒。這種情況已經連續好多天，F美很擔心，於是帶她去醫院看病。
這名男子由於持續遭到F美的忽視，所以採取的手段越來越激烈。再加上他誤會F美的室友是男生，認為自己失去F美，於是心想，既然如此，那就拿菜刀和F美一起殉情好了。沒想到還沒走到F美家，就被她的室友發現，反而被教訓了一頓。
內心充滿絕望的他，決定用了結自己的生命，作為最極端的復仇手段。或許他覺得這麼做，自己就能繼續活在F美的心中，直到永遠。
在日本，與跟蹤行為相關的法律規範，通稱為《纏擾防治法》，於2000年立法通過。發生在F美身上的這件事是在此法施行之前。現在，F美和她的室友都已經結婚，各自擁有家庭，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跟蹤狂的心理分析
警方過去聽到跟蹤事件，都不會當一回事，認為只是單純的糾纏，還不足以構成調查的條件；但現在隨著因為跟蹤，最後造成殺人事件的案件增加，警方也不得不認真對待這些案件。
會變成跟蹤狂的人，有沒有什麼容易辨識的特徵？以下，是我根據過去的事例，所整理的跟蹤狂的特徵。
1. 以自我中心的方式思考
戀愛必須建立在溝通的基礎上才能成立。換言之，考慮到對方的心情、準確傳達自己的想法等等，互動的方式非常重要，這點我想一般人都知道。但跟蹤狂無法這麼想，而是執著於自我中心的思考。
他認為只要送禮物給對方，對方就會很高興，認為這麼做是替對方著想。由於他無法充分理解別人的想法，因此種種行為只會讓對方感到不舒服、害怕。
2. 自尊心很高，但沒自信
大多數的跟蹤狂自尊心都很高，他們會認為，已經盡心盡力的付出這麼多，對方沒理由不高興。
這種自尊心和自信不太一樣。對於曾克服各種苦難的人來說，可以理解經歷同樣辛苦的人的心情，也不會因為一點點困難就喊累投降，我們可以從這樣的人身上，感受到一種游刃有餘的感覺。
相對的，容易變成跟蹤狂的人，他們的自尊心就不太一樣，很脆弱、很容易受到傷害。他們害怕受傷，因此盡量避免選擇辛苦的路走。例如虛擬遊戲正好提供一個舒適的空間，讓遊戲中的女僕對著自己說「主人您回來了」，服務自己。或者在現實生活中，身邊有一位溫柔體貼的母親保護著他們。
但若是現實的戀愛或社會生活，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交往、結婚、組織家庭這條路，充滿各式各樣的困難與障礙。
但他們害怕被對方拒絕，害怕自己的自尊心受傷，才會在未確定對方的心意之前，扮演戀愛遊戲的主角。
其實他們真正需要的是，不害怕被別人拒絕以及責備的勇氣。坦率的傳達自己的想法，縱使有時會失戀，覺得討厭自己，但從失敗中站起來，重新與對方建立更好的關係，才是真正的自尊心的表現。
3. 嫉妒心強
愛人、被愛有時會變成一種強烈的情感，束縛對方的行動。只有自己可以束縛別人，但討厭別人束縛自己，這並非成熟大人的想法。
跟蹤狂無法忍受別人不照自己的想法行動，而且嫉妒心很強，內心有強烈的欲望想要操控對方。
這和前述很脆弱的自尊心也有關。若一個人從小沒被批評過，也沒有辛苦過日子的經驗，長大後就容易受到自尊心束縛，不允許有人威脅自己的地位。
這些人巴不得那些成績好的同學，將來考試或找工作失敗；對於身材、臉蛋好的朋友，他不希望看到他們談戀愛或婚姻成功。如果結果都不如他願，對方的人生過得很順遂，那麼他內心會盤算怎麼扯對方的後腿。
這類型的人即使交到男女朋友，也會在無意識中，要求另一半必須服從自己。眼睛不可以看其他人、不可以傳訊息或打電話給其他人、沒有允許不准出去玩……最後要求會越來越過分，甚至不惜做出犯法的行為。
當對方不照自己說的話做時，就會滿腔怒火，無法克制自己的言行。由於他的想法根深柢固，所以對對方所做的制裁行動，會比一般人更加糾纏、激烈。而這種對於另一方，抱持強烈的憤怒與怨恨的情緒，往往會使他犯下跟蹤、殺人等犯罪行為。
作者介紹│梅谷薰
1954年生，東京大學醫學院畢業。為內科醫生，以及日本身心醫學會會員、日本精神神經學會會員。同時從事憂鬱症、適應障礙等精神失調的治療。以日本醫師協會認定開業醫師的身分，從上市櫃公司到IT企業，在各個職場進行壓力檢測，以及憂鬱症的復職指導等活動。
*封面圖片為示意圖，非當事人。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大是文化《正義的霸凌：主管、熱心鄰居、好心同事、家人……這些人的「好意」反而讓我很受傷，我該怎麼回應反擊？》（原標題：喜歡一個人，很正常嗎？騷擾與跟蹤）
責任編輯/謝孟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