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別人「你賺多少」，可以算是最不英國的事情之一。在你小時候，當好奇心壓過禮貌時，大人告誡你不可以這麼做。但有禮貌的行為，一直都是謊言、不平等，以及某些案例中不合法歧視等爛攤子的保護傘。比起炫耀收入，告誡我們不該談論金錢，會影響更多受害者。而且2018年的薪資審計──員工人數250名以上的英國公司，必須申報受僱者的薪資差距──確實證實了，透明度是更平等的關鍵。
這份結果揭露了一件我們懷疑的事，也就是男性的收入比女性高，十家公司中有八家都申報了性別薪資差距。雖然數字無法評量做同樣工作的人是否獲得平等薪資，但是它們確實顯示出，所有階級都有男女薪資的不平等──在英國谷歌公司，薪資前四分之一的人數中只有22％是女性。而英國最大的法律公司合夥人中，只有29％是女性。瑞安航空（Ryanair）更出現驚人的薪資差距，72％，這是因為他們的駕駛員通常是男性，而薪資相對較差的空服員（包含座艙長、空中保安員等），通常是女性。
我們如今知道，從建築業、公共工程到時尚業，所有產業給女性的報酬都過低。同樣的，所有產業也存在著其他的薪資差距，不論是依據階級、種族或是殘疾。在美國，我們知道當白人男性賺一元美元時，白人女性賺80分美元，黑人男性賺70分美元，而黑人女性賺60分美元──這是收入上的驚人差異，明顯呈現出種族與性別上的不平等。
幾年前，我們許多人不被允許談論薪資或是詢問同事的薪水──許多公司的僱用合約禁止討論這些事。這不只被視為不禮貌，它還是「犯法」的行為。你不能隨意詢問工作線上的經理收多少錢，或是在工作場所中告訴某人你的收入。公司在這件事上限制我們，代表他們害怕員工討論薪水所造成的後果。不允許和同事討論薪水，代表權力在雇主手上，也代表雇員不知道自己的價值。如果我們開始彼此討論，我們就能拿回一些這樣的權利，並且用資訊爭取利益。
值得慶幸的是，如今在英國，禁止與同事討論薪水的規定已經是非法的。但是，我們可以討論，不代表我們就做得到。艾麗卡．貝克（Erica Baker）的案例十分具有代表性。在2015年，美國谷歌工程師貝克和她的同事們一起做了一張試算表，上面列著薪資。然後她在谷歌的內部社交網絡分享這份試算表，之後有越來越多的谷歌員工開始填上自己的薪資數據。這份試算表突顯出，谷歌在決定薪資的標準上非常不一致，導致人們開始討論性別與種族薪資的差距。谷歌不認同這份薪資試算表，於是貝克做出這份試算表後沒多久就離職了。《華爾街日報》報導：「谷歌希望所有人上網搜尋一切──除了它付給員工的薪水。」
讀到這裡，大部分的人大概都在想：「對，我想知道別人賺多少，但是我不想告訴別人我的薪資。」沒有人想要當那隻犧牲的羔羊；薪水仍然令人感覺很私密，談論它仍然像是在做實驗。這正是為什麼艾麗卡．貝克的試算表會如此強大：她發現一種方式，能夠讓所有人同時分享薪資。然後她利用這份試算表暴露谷歌薪資的不平等，而不是使個別受雇者在酬勞上彼此競爭。
與人分享薪資額度，並不是在人群中大聲廣播。「我有位好友在相同產業工作，」34歲、在公關產業工作的蓋文（Gavin）告訴我：「我們彼此分享薪資單上的數字，其中的數據甚至幫助我評量自己的工作價值是否被低估。這樣做十分令人安心。」
「當我在2014年當上總經理、底下擁有50名員工時，公司交付我的其中一個文件，就是公司裡所有人的名字與薪水清單。對於在同一部門裡，薪水竟能有如此差異，我感到震驚，」經營硬體開發公司的凱蒂（Katie）告訴我：「我知道作為一家公司，我們很安全，因為沒有人會在大樓內部和其他人討論薪資。三個部門裡，有一個部門的男主管賺10萬英鎊，而他下面的兩名女員工賺3萬英鎊，這薪資差距太過巨大。
公開薪資有什麼好處？你或許能因此加薪
我希望薪資差距審計，會激發許多人認真看待團體中的不平等。
我和一位希望保持匿名的人士談過。她在一家投資銀行工作，她想知道，比起做同樣工作的男性同事，她的收入是否過低。
一位和她關係良好的男性同事辭職之後，她問他：「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之前賺多少錢，因為我需要知道我的收入是否確實過低。」他對她坦誠以告，令人開心的是，他們的薪資勢均力敵。她承認，由於過往薪資差距的新聞，讓她心底對這工作築起一份憎惡，如果她沒有問過這個私人的問題，她會一直覺得自己收入太低。這讓我想到，如果公司存在薪資差距，那麼在裡面工作的每一位女性，一定在某種程度上覺得自己是受害者──但薪資差距並非以同等程度影響所有人。
許多掌權者不希望雇員隨意討論薪資。會製造壓力、讓環境令人不快且充滿競爭、會讓某些員工士氣低落、會帶來嫉妒──以上都是認為我們不該和同事討論薪資的老闆給的理由。但是我認為，這些只是雇主未公平給付薪資的藉口。
我知道，和同事談論薪水會令人感到羞愧與不自在。我不是說你應該像谷歌員工貝克一樣告訴所有人──但只要你不和其他人分享薪資數字，某種程度上你就創造了一個環境，好讓你的雇主從有損於你和同事之中獲利。
就如同大衛．伯可斯（David Burkus）在他的《薪資透明化》（Make Salaries Transparent）一書中所提到：「保密導致了經濟學家所謂的『資訊不對等』情況，談判的一方比另一方擁有較多或是較準確的資訊。雖然薪資談判的雙方，都有具優勢的訊息管道（雇主和準雇員都知道她以往的薪水），但是雇主擁有更大量有優勢的資訊（公司裡所有人的薪資與這個職位的預算），而且可以因此在大部分情況中獲得優勢。」同事之間的薪資透明度，可解決這類資訊不對等。
另一種方式則是藉由改變權力平衡。2016年時，美國麻薩諸塞州（Massachusetts）就這麼做。他們禁止雇主在提供工作給申請者之前，詢問他們對薪資的要求。這項法律要求僱用員工的經理人，是基於申請者對於公司的價值，而不是以勝過他們前一份工作的薪資，直接表明數字。這項法律確保了薪資差距不會在人們換工作時發生。
想想看，同事中有多少人知道你的薪資價碼？如果你為一家公司或機構工作，這答案大概會超過你所認為的：你的經理和他的經理會知道；財務部門的人全都知道；資訊部門的人大概擁有酬勞試算表的管道；所有人力資源會知道；總經理、財務長和執行長絕對會知道；然後還有幾個偷聽到關於你或你團隊的事情的人會知道。這實在不是祕密。那你為什麼還要隱藏它？大概是因為尷尬吧。你可能會因為自己的收入比某些人多而尷尬，而且不想冒著失去這份優勢的風險。你可能只是個小卒，所以感到脆弱。你可能不想知道公司少付你多少錢，因為你害怕自己會感到憤怒。你可能相信無知就是福氣。
2018年5月12日，自由新聞工作者理查．高德溫（Richard Godwin）為《衛報》寫了一篇文章，標題為：「你賺多少？」他在其中洩露了自己（私人產業、自由工作）的薪水。這是主流媒體中第一次有記者（或是廣電節目主持人）放下自我，討論更龐大的薪資透明度，而這多麼令人舒服。
理查決定洩露他一整年的收入，他寫道：「在上次繳稅之後，我的總收入是70242英鎊，這使我榮登英國人收入的前五％。我發現這令我既安心又不自在。扣掉我的基本開銷後，我的實際收入是49250英鎊。」我讀這篇文章時，很好奇理查在鍵盤上輸入那五位數的數字時，是否曾猶豫了一下……。
在我追蹤這件事、想要找出理查對於洩露自己薪水有何反應時，他告訴我這些：「我一接到這項工作，就知道有兩個方式可以做到這件事。一是非常沒品的四處要求人們洩露他們的薪資，卻不洩露我自己的。二是直接透露自己賺了多少。」結果，他的世界因此崩潰了嗎？他的朋友還會和他說話嗎？查理說：「我的確心想，喔，我的天啊，當人們讀到這篇文章時，我會不會失去我的優勢？人們會不會說：『因為你是白人、又是男性，所以很容易得到這樣的薪水。』你會害怕這些批評，尤其是《衛報》和它的評論者。但我發現，揭示薪資後，其實不會有人真正指責你任何事。因為那只是個數字。我了解到，當數字出來時，你就不會這麼焦慮了。」
我很好奇，那些在薪資完全透明的公司工作的人，比起那些被要求隱藏薪資的人們，他們是否更正面積極？我安排了一次訪談，是與「緩衝」（Buffer）科技公司（擁有為你安排推特與臉書貼文的應用程式）的人資專家海莉（Hailley）談話。我在和海莉談話前，就知道她的薪資；在谷歌搜尋，就會在試算表上找到：90091英鎊。
薪資透明讓我們更有自信
「緩衝」公司不只是薪資政策完全透明，他們處理員工薪資的方法也很透明，而且是透過公式進行。海莉告訴我：「它代表我們彼此公開談錢。例如有一位同事幫助我處理報稅事務，會直接拿出他的稅單，讓我可以看見所有的數字，然後帶我完成所有的過程。另一位同事分享她貸款的額度以及（她）和她丈夫付貸款的方式。對於金錢的一切，我們都很敞開，這代表在緩衝公司工作時，我學到了很多關於管理個人財務的知識。」
而這種關於金錢的透明度，不只存在於海莉的同事身上：「我現在和朋友之間也比較敞開，這豐富了我的對話內容，尤其是關於換工作、買房等人生選擇的對話，帶給我很多洞見。」
但是海莉也告訴我，她的朋友曾拒絕知道她的薪水多寡；即使他們知道，只要在谷歌上敲幾個按鍵就找得到，他們也不想背叛友誼。「我想他們認為，如果知道我的薪水有多少，他們也必須洩露自己的薪水。在我為緩衝公司工作之後，我的薪水確實減少了。這是一件可以談論的有趣的事。」
在緩衝公司的薪水表公式中，住家地點會影響支付給你的金額；我從舊金山搬到多倫多，生活開銷比較少，所以我的薪水減少了2000英鎊。當我薪水減少時，我湧現很多情緒。有點像是『我貢獻得不夠多嗎？』、『這如何能反映出我在公司的價值？』但這就是公式的用意，因為我可以看出那少掉的2000英鎊，是因為物價，它和我的價值無關。而且我現在確實較正面的看待減薪，因為我可以將自己的價值和我的薪水區隔開來。
作為平等的一種手法，透明度很有效：在緩衝公司做同樣工作的男性與女性，沒有薪資差距。我問海莉，這對她往後的職業生涯有什麼影響，以及她是否想要在不會在網路上公開薪水的公司上班？她說：「這種層級的透明度會產生信任感。我很信任我的經理，信任緩衝公司的領導人，信任我的同事。這不只提升薪水透明度，也提升薪水（來自於緩衝公司用來計算所有員工薪水的固定公式）背後的『理由』。如今它已經在我心中發酵，所以我未來也很難在透明度不夠的公司工作。」
透明度是我們要達到的目標。我很確定，當我們越善於討論我們的薪水，在重要時刻──跟主管談判薪水時，就越有自信。
作者介紹｜艾麗克斯．霍爾德（Alex Holder）
自由作家和顧問，經常為《她》（ELLE）雜誌、《紅秀》（Grazia）雜誌、網路媒體「精煉二九」（Re¬nery29）和《衛報》（Guardian）等撰寫文章。從英國廣播公司（BBC）到《紐約客》（New Yorker），處處可見她的特寫文筆，她提倡消除性別工資差距，幫助改變了法律的制定。她已被《全球商業內幕》（Business Insider）雜誌評選為全球30位最具創造力的女性之一，並被《倫敦標準晚報》（EveningStandard）評為現今五位啟發人心的女性領袖之一。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大是文化《談錢：朋友、家人、男女之間、工作場合怎麼談錢？讓你守住不該花的，賺到本來賺不到的》（原標題：你敢直問同事：「你薪水多少？」）
責任編輯/焦家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