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個人的存在,僅是「完成願望」這麼簡單嗎?像是江曉孟說:「我沒有什麼要對這個世界說,因為我的生,和我的死,都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影響。那些崩潰、痛苦、絕望,都是屬於我自己的。我痛恨活著,所以我可以欣然地接受死亡。」
真的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影響嗎?那是氣話,她在說的是:「你們沒有人在乎我,尤其是爸爸,我好孤單,我好想你。如果連你都不接受我,那我也無法再獨活了。」她渴望爸爸能被影響,可以因為她的難過而哭、因為她的憤怒而氣,陪伴在身邊同甘共苦。
每一位自殺者不只有「一個願望」,他們還有身為「人」想要創造和貢獻的驅力,以及「與人連結」的深層渴望。
也是因為這份貢獻驅力才將遺願影片完成,也是因為與人連結的渴望,才讓江曉孟和劉光勇並沒有因為完成願望就死去,而是見到爸爸和妻子堅定的在乎,讓他們重新感受到「可以再試著活下去」。
看待一個人,永遠不該將他塞入單一的框架。
面對巨大的死亡意念,人容易變得渺小
當聽到有人要自殺,出於害怕與無奈,許多人經常會有以下的三種反應:
第一種是:「我拜託你不要死好不好?你爸媽會很難過。」
這像是一種情緒束縛,讓被綁著的人,更確認了現在沒有去死,只是因為爸媽的期待,而不是內在拉扯中拉住了自己,這也傳遞了一種不孝的意念。因此,在這個脆弱的時刻,他再次被評價,導致壓力更大了。雖然也許能暫時拉住他,但只是一根細軟的線,隨時都會斷裂。
我們盡可能不要幫他找理由,應該去瞭解「讓他到現在還沒自殺」的理由是什麼,他自行找的理由才比較有說服力。
第二種是:「不要去自殺啦,活著就有希望啊!」
這對他來說是種嘲諷。因為他就是找不到任何希望才想自殺,太正向的話語像是在指責企圖自殺者的軟弱。當感受到自我是軟弱的,這讓他更沒有力量將自我拼湊,於是產生一種「算了」的放棄感。
我們使用的語言盡可能貼近他的感受,讓那份無力感在安全的環境下釋放。
第三種是:「再說要死就給我滾出去死!」
這句話呈現出說者本身巨大的無力感。因為他也無力承接企圖自殺者,甚至被那種感受給勾起過去的傷口、勾起說者本身的死亡意念,反而鼓動他人死亡來掩蓋自身的脆弱,如同李雅均的遺願遊戲。
對李雅均來說,他的生活已經了無新意,長期看著護理之家腐敗的無助,並接觸到眾多企圖自殺者的沉重求援,光是撐起自我就已經極度艱困。她無力再撐起他人的活,於是支持他人的死,並為這個死找理由,讓她重新感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換句話說,她不是在替自殺者完成心願,她是在替自己的死亡意念找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