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才在讀小學，卻已學會菸酒檳榔，多次逃家帶領其他孩子行竊，連父親都無力管教，只能絕望地用鐵鍊栓住他？曾是黑道、現今服務於桃園少年之家的更生人張進益表示，他任職16年來照顧無數內心傷痕累累的孩子，他們不是原本就這麼壞，只是比誰都還渴求愛，愛才是救贖這些孩子的唯一解藥……
阿凱和阿豪的父母離婚時，阿凱小學一年級，阿豪則還在幼稚園。有一天，媽媽到阿凱的學校告訴他，媽媽要走了，再也不會回來。當時他好難過，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阿凱立刻去幼稚園把阿豪接走，騎著腳踏車想去追媽媽。結果，當然是沒追到。但是那一次，小兄弟倆嚐到了逃學蹺家的滋味，覺得好新鮮、好好玩。
阿凱的爸爸當時在做汽車隔熱紙的生意，工作時間很長，又得照顧生病的父親，無暇照顧他們。後來爸爸娶了繼母，原本希望繼母能協助照顧他們，但繼母帶來的大哥哥，會趁爸媽不在時欺負他們和行動不便的妹妹。
有一天，阿凱忍無可忍，帶著弟弟逃家，他們發誓永遠不要再回來。可是兩兄弟身上又沒錢，肚子餓了，只好在市場偷東西。
一次兩次三次，聰明又有領導能力的阿凱，逐漸有其他同樣在流浪的孩子跑來依附他、叫他老大。於是，他開始帶著十幾個孩子在市場裡偷錢、偷東西，那時他才11、12歲。
後來因為失風被捕，輾轉來到少年之家。長期下來，發現阿凱的確很有領導能力，便讓他擔任樂團團長。他也不負眾望，做得有模有樣。後來服完兵役回到少年之家，他一邊工作、一邊念書，考上輔導員證照。當他告訴我他考上的那天，我真是欣喜若狂！
而弟弟阿豪生平第一次蹺課，就是為了和哥哥去找離家的媽媽。他覺得好刺激、好好玩，當時只知道，哥哥把他帶出來了，卻不知道那就是「逃學」。後來因為受不了大哥哥經常欺負他們，陸續又偷跑出去好多次。
起先爸爸並不知道，直到有一回，因為他和阿凱偷錢被抓，警察局通知家長，爸爸才知道兩個兒子已經變壞了。
爸爸從警察局把他們領回去之後，要求他們不准再蹺家。阿豪爽快地答應爸爸，誰知，不到一個星期，兩人又再犯，然後再度被帶回來。他們的父親受不了經常這樣跑警察局、領小孩，又不知道到底該怎麼管教，只好用鐵鏈把他們拴起來，儘管如此，仍舊阻止不了他們繼續逃家。
阿豪在小學一年級就學會抽菸、喝酒、吃檳榔，直到他第一次進了少年觀護所，他覺得人生到了谷底，因為爸爸向法官表示，自己不知道怎麼管教這孩子，請求法官把他關進去。
當時阿豪好恨這個世界，覺得自己被爸爸遺棄了，偏偏在少觀所又碰到一些「大尾的」願意罩他，這讓他覺得很酷，至少有人願意要他。
離開少觀所後，他存著報復的心態，開始做些更壞、讓爸爸更傷心的事。於是阿豪在小學還沒畢業的年紀，就已經三進三出少觀所。轉介到少年之家的時候，不過才小學六年級。
阿豪起先安置在別的中途之家，但某些原因使得那個中途之家無法再照顧他。當時阿凱已在少年之家待了一、兩年，狀況非常穩定，我評估之後，覺得阿凱應該可以幫助弟弟，便和阿凱商量把弟弟接過來一起照顧。原本不知道弟弟下落的阿凱一聽說要接他過來，開心得一口就答應。
可是阿豪初來到這裡時，他的狀況真的讓人很憂心。他極度愛唱歌，雖然愛唱歌是好事，但他下課唱、上課唱，連上體育課也唱個不停，唱到老師沒辦法上課，卻又阻止不了他，只好打電話拜託我帶他回去。
我和其他的孩子一起為阿豪憂心禱告，求主憐憫這孩子，他心裡受到的創傷沒有人能了解，只有神知道，求神親自治癒幫助他。
沒想到過了幾天，阿豪學校的音樂老師跑來找我，說他很樂意教阿豪唱歌，而且阿豪平時可以待在音樂教室裡。至於功課，老師願意另外幫他補習。我聽了好感動，真的好感謝主，讓這孩子能遇到這麼好、這麼有愛心的老師。
幾年下來，阿豪從國中到高中拿到無數次歌唱比賽冠軍，這兩年更擔綱起大改樂團的主唱，充分發揮他的歌唱天賦。我相信，上帝或許在某個時刻關了一扇門，但祂必定會為我們開啟另一扇窗。
這幾年，阿凱和阿豪已經回家和爸爸、繼母團圓，這是令我感到相當安慰的事。有時，兩兄弟跟著我在外地服事時，也會每天打電話回家報平安。2016年元宵節，少年之家在桃園燈會設攤義賣，阿凱意外發現爸爸竟在攤位旁的出口處協助維持秩序。雖然父子事先未曾約定，但上帝就是這麼巧妙地安排他們在一起工作、彼此照應。
每次看到他們一家人開心地在一起，我就好感謝主，感謝祂給我力量，讓我堅持下去、做對了事情。
作者介紹│張進益
自小跟著哥哥混黑道，過著打打殺殺、販毒也吸毒的江湖生活，曾因毒品問題兩次入獄。重度毒癮導致身體健康亮紅燈，多次在生死關頭徘徊，後來在家人的愛與宗教力量的支持下戒毒成功。
重生後的他努力進修拿到元智社會暨政策科學研究所碩士學位，2017年正式被按立成為「牧師」。
他因為親人的愛而得以改頭換面，為了幫助行為偏差的孩子，他決定讓愛傳承下去。2001年創辦更生團契附設桃園少年之家，竭力陪伴與輔導，幫助孩子們擺脫毒品、脫離黑道。
更於2010年成立「大改樂團」，取其「大大的改變」之意，自2012年起開始於全台獄所演唱，所到之處影響無數受刑人。2017年發行同名專輯。
在他輔導下的孩子，有的進入大學就讀，有的榮獲總統教育獎，有的同樣以他為榜樣考取輔導員證照，成績斐然。十多年的社會工作讓他更加肯定其中的價值與意義，也期許能讓更多年輕人看見良善、改變自己。
目前除了擔任桃園少年之家的執行長，亦為桃園市政府兒童少年福利委員會、少年輔導委員會、毒品防治委員會委員。
撰文/孔繁芸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遠流出版《下流青春：走過上癮地獄的大改人生》（原標題：有愛的孩子會變好）
（封面圖片為示意圖，非當事人，圖片來源/mrhayata@flickr）
責任編輯/謝孟穎
